一封信,林如海看了整整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唤来小厮,决定在扬州大街上走走,买一些黛玉平常喜欢的小玩意,让贾家来的小厮一并送去京城。
即便这些日子林如海已经买了很多,可他仍然觉得不够。只想多买一些,让黛玉也看个开心。
“那是怎么回事?”林如海看着前面码头衣衫褴褛的工人,皱着眉问道。
小厮抬头望了望,道:“大人,这是甄家的工人。今日甄家有船在码头卸货,所以......”
小厮没说完,林如海已经明白了小厮的意思。
在甄家做活,都是签了死契的。年限未满之前,甄家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能反抗。否则甄家完全可以把他们告到官府。
若是运气不好,就这么没了,最后的下场也只是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连抚恤的银子恐怕都不会有。
林如海早就知道这等情况。
可是甄家势大,又占着死契的理。便是扬州知府也无从下手,更何况他一个巡盐御史。
林如海本不欲多事,谁知这时一个工人竟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管事的见状,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下去:“狗娘养的,没吃饭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上面怪罪下来,爷爷非打死你们不可。”
林如海蹙眉上前,喝道:“够了。”
管事不认识林如海,但看他一身锦袍,便知此人的身份不是他能惹的,立刻换了一幅笑容,谄媚道:“大人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这里都是我甄家的工人,我不过是看他们偷懒,教训一番罢了。”
林如海指着地上跌倒的人道:“这大冬天的,你们甄家不给暖和的衣服,偏生还让他们在如此严寒做活。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又怎能怪他们不尽心。”
管事道:“大人您这可是误会了。他们在这做活,没过一会便会大汗淋漓,哪还需要衣物。不是我们甄家不尽心,实是没有必要。”
林如海知道管事的是在谬论,只是便是他说过这管事又如何,仍然改变不了如今甄家的现状。
他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小厮立刻上前,递上一枚碎银子。
“我看这人挺合我眼缘......”
管事拿了林如海的银子,立马笑得牙不见眼,当下道:“小人懂,小人懂。这附近也有挡风的茶馆。既是他合大人眼缘,大人便将他带过去,喝一碗热茶。也是他的造化。”
林如海把那个工人带进了一家挂了遮风帘子的食肆,叫了碗面汤。
工人拘谨地坐在林如海对面,不安地搓着手,不敢抬头。
林如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铁柱,是杭州人。”
林如海有些奇怪:“杭州?既是杭州人,怎么会到扬州来找活?你家中还有几口人?”
铁柱道:“小人家中只有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女儿。前些年甄家的人来村里招人,给的条件丰厚,只是要签十年的契。小人想着十年,一下子便过了。就和甄家人来到了扬州。”
只是没想到,当初甄家人吹得天花乱坠,真正竟是这么个光景。
林如海叹了口气。
人生多苦,他不能面面俱到,却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是一份善意。
林如海拿了一些碎银放在桌上,对铁柱道:“这些你拿去吧。这是甄家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只是你要记得,你还有女儿在家中等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她。”
铁柱看着那些银子。
七尺高的壮汉激动得眼都红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林如海磕头:“谢谢大人。大人,您是个好人,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
小花坐在村头,看着今年第一场初雪,闭目许愿:“希望今年能够见到爹爹。”
村中的炊烟缓缓升起,小花见已到午时,跳下石头,朝着家中跑去。
小花的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看到小花,站在院子中笑道:“怎么玩到这么晚,快去洗手吃饭。”
母女俩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小花咬着筷子,对母亲道:“娘,咱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现在也能时不时吃到肉。”
花母道:“这都是云小姐的恩德。日后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报答云小姐。知道吗?”
当年她差点病死,是云小姐给了小花银两,才让她们母女有钱抓药。
之后她也靠着编穗子,绣花的手艺,让家里越过越好。
只是听说云小姐去了京城,恐怕今生她们都无法报答云小姐大恩。
小花吃完饭,正准备继续去村头等,谁知看到一个男人,穿着棉布短打,朝家里走来。
小花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喊:“娘,爹回来了。”
小花的母亲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水在衣袍上掸干净,走出来问:“你说什么?”
小花指着前方,喊道:“娘,您快看,那是不是爹。”
花母眼睛一眨,咬着嘴唇,直到那个人走近,才放声大哭:“你也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铁柱紧紧地抱着花母,任由花母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