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兴似乎也忘了,他伟大的父亲在伙同他的母亲、他自己,一起对秦丽拳打脚踢时,每一拳、每一脚都很有力,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还啐过秦丽几口。
王洪兴似乎更忘了,他与秦忆思的消息界面里,他每次都装得大度,装得什么都不求,只求女儿过得好。也承诺过,他不会去骚扰秦丽。
王洪兴没有一句真话。
秦忆思死死按着胃,坚持到了法庭结束。
她从未感到时间是那样地难熬。
找到突破口后,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李康对将推盛恩惠下楼的事实供认不讳,并有骗取保费的行为,庭审结果将择日宣判。
从法庭到法院门口的路不算长,秦忆思和诉讼律师却一直是沉默的。
盛国庆没有和她们一起,他一个从事体力工作的硬汉,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默默地掉眼泪。
“盛恩惠在掉下去的前一秒,应该从来都没想过他的丈夫会把她推下去。”同事深吸一口气,最终只能化为叹息。
她拍拍秦忆思的肩膀:“辛苦你了,做的不错,秦律师。”
秦忆思只是摇头,没有说话。
那又怎么样呢,从以往的案例来看,婚内杀妻的判决从未像案件舆论一样被重视。
法院门口是长长的阶梯。
这一节又一节灰色的石板,将她们身后的这座矮楼拔高,显得庄严、肃穆。
B市的天也依旧阴着,灰蒙蒙的。
她们刚踏出法院,就被围上来的人群层层包裹住。
“秦律师,现在的案件进展是怎么样的,可以透露一下吗?”
“秦律师,关于您和燃心集团新任执行总裁顾渊穆的关系传闻是否是真的?”
“秦律师,你上次接了赵兰秀的诉讼最后和解,这次接手盛恩惠案,是不是只接话题度高的案子?营销过后,用最简单摆烂的方式让案子结束,二次对受害人进行伤害?”
“秦律师……”
……
准确地来说,被围困的是秦忆思一个人。
她被层层围困,根本无法前行。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机器,长/枪/短炮地对着她,好像她才是罪大恶极的那位。
无数个声音同时问着不同的问题,吵得她脑袋都快要爆炸。
那次在警局前,是顾渊穆吩咐陆谨带她离开。他在她的身后,望着她。所以她有更多的底气,去面对所有关于赵兰秀案的质疑。
这次呢?
当他不在她身边时,她就要退缩了么?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秦忆思再抬眼面向其中一个摄像机镜头时,神色镇定自若,找不出任何慌张和破绽。
“我只回答关于案件的问题。”她清冷的嗓音,劈裂混沌。
为了听清她的回应,在场的记者都安静下来。
“赵兰秀案是我在S市法律援助中心接到的案件,盛恩惠案则是言嘉律所的橙黄项目。”
她耐心地解答,脸上却毫无笑意。
“橙黄项目被命名为橙黄,是因为它是一种预警——当女性遭遇不公时,她们维权有多难,找到可以信赖的公益辩护律师又有多难?”
秦忆思短暂地停顿。
“这也是我想做法律援助的原因。”
连续长时间的工作和颠倒黑白,让她的皮肤更苍白,白到几乎能看清血管。
因为出庭,她柔顺的黑色长发被高高扎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白色的丝绸衬衫在灰色羊毛大衣下,领口温柔地打折扣蝴蝶结。
“除了这两件社会热度比较高的案件以外,我也代理了数件政府法律援助案件,以及橙黄项目的援助案。在这之中,我是被分配的角色,并不存在挑选知名度高的案件。”
“我的本职工作,是非诉律师,”她平静面对镜头,”法援案子取决于我剩下的闲暇时间,能挤出来多少。只要有时间,我愿意去接更多。”
“说的那么好听,既然你想当救世主,为什么不直接接援助案子?”一个男记者大声地打断。
秦忆思坦然面对,一问一答之间没有留白。
“因为我需要钱。”
短短六个字,是无奈。
这也是言嘉其他律师,不得不去考量的问题。
这一圈人,因她的回应而有片刻的宁静。
“你老公已经有足够多的钱了。”有人坚持。
“那是他的,不是我的。”秦忆思答。
讲到这里,她有些无奈。
“我希望大家提起女生时,能够设想她是独立的。”她抬头,视线远远地放出去,想暂时从这个拥挤的地方获得自由。
视线在半空中,倏地落在宽阔的大衣肩线上。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料质地。
秦忆思怔住,但也是只一瞬。她不想让这些记者太快看到他,又涌过去把他们置于尴尬的境地。
“可是你负责的Jamp;T海外上市,有人透露是顾渊穆牵的线,独立人设恐怕站不住脚吧?”其他人也不怀好意地插嘴。
末了,还假惺惺地宽慰:“秦律师,承认你就是想要名利没有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