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莲。”
水华猛的撒开他的手,摇头:“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这一切都不对劲!
手再次被他紧紧攥住,谦之强硬的将她拉回来,笑容满面,却无端让水华感到一丝凉意:“小红莲,别闹了。”
“就差这一拜,我们便结为夫妻了。”
水华摇头,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是不对,这不是……”
对方猛地一个用力将她拉入怀中,谦之紧紧抱住她,声音低沉了几分:“没什么不对,师尊还在等着我们礼成呢,乖,听话。”
师尊?水华看向伏羲。伏羲依旧摆着那期待的笑脸,目中的光芒很满,满到像一个假人。
水华越发觉得奇怪:“不对,他不是伏羲,伏羲已经……”伏羲已经死了。
谦之看着她笑道:“你在说什么呢,师尊不就好好的坐在这里吗?”
伏羲还活着?可她明明记得……是她记错了吗?难道是梦不成?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耳中只有阵阵嗡鸣声。
是梦?是梦……
骤然,伏羲死在她面前的画面在脑海闪现而过。混沌的大脑越发清明,她突然想起来了——
那不是梦,她已经不是元胥,她有一个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她叫水华,她是北辰大帝之女。
“不,伏羲已经死了,你放开我,放开我!”水华大力挣扎起来,“这里根本就不是现实,而是你创造出来的幻境!我爱的人根本不是你,我爱的人是洞渊!你放开我!”
听到她喊那个名字,卿怀胥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森可怖。他努力抑制住怒气,更加用力的禁锢住水华:“元胥,我们该对拜了。”
“放开!”身上猛的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水华挣开了卿怀胥的禁锢。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冠,挥手打破了周围的幻象。
周身燃起红莲业火,将身上的大红色嫁衣烧了个干干净净。水华怒瞪着他:“卿怀胥,你疯了吗?!竟然强迫我与你成亲!”
卿怀胥闻言讥讽一笑:“疯?我当然是疯了,眼睁睁看着你扑进别的男人的怀抱,我还怎么能保持清醒?!”
胸口因生气而剧烈的起伏,水华握紧双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她转身背对向卿怀胥,声音冰冷:“卿怀胥,别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今日的一切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好自为之吧。”
是她太天真,心中尚对卿怀胥存有一丝不忍,才会对他失了防备。
幻境被打破,他们依旧还在凡界天镜之中。水华欲要离开,却又被卿怀胥一把拉住。
卿怀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眸中带着疯狂与倔强:“你不能走,我们的堂还没拜完。”
水华再也没了耐心,挣开他的手怒吼:“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卿怀胥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元胥,你已经抛弃了我一次,还要再抛弃我第二次吗?”
“当初你明明已经答应了要嫁给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将你的命格换给我,为什么要替我去做牺牲,为什么要让留我独自一人活着……”
“你想替我的命运做决定,你可有问过我的意见?你可知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却无法阻止,我心中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吗!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你高高在上地主宰着我的命运,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替我去送死,你以为我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我不能!那样根本比死了还痛苦!我才不要接受你高高在上的恩惠!所以我要把命还给你,我还给你!”
“二十万年……我为了给你聚魂,我日日夜夜承受着红莲业火焚烧魂魄整整二十万年!二十万年的焚烧之痛,你可知到底是什么感觉?每天我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来了,每天我都想了结我自己,可我一想到你,哪怕我再痛,再也无法坚持,我也要咬着牙坚持下来,只为了能把命还给你,只为了能在我死之前再看到你一眼……”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卿怀胥的眼中夺眶而出,他浑身颤抖,似是对回忆感到无比痛苦,却倔强的攥住水华的手腕,就像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直以来,卿怀胥在水华面前表现的无所畏惧,他就像那凡间无忧无虑的公子哥,阳光乐观勇往直前,似乎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水华早已习惯了他的嬉皮笑脸,以至于忽略了他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她为何会活着。
早在回忆起前世之后,水华便猜到自己活着的原因是因为卿怀胥。她知道定是卿怀胥做了什么,才会导致本该魂飞魄散的自己,重回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而卿怀胥也因此重入轮回。强行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之前她算到卿怀胥会因她而死,她本以为这便是卿怀胥的代价,可现在才知并非如此。
卿怀胥付出的代价,是忍受整整二十万年的红莲业火焚烧之苦。
“我本该灰飞烟灭的,小红莲,我为救你的代价是付出自己的命。”卿怀胥继续说着,“可我没死,在我就要灰飞烟灭之际是红莲业火护住了我的魂魄,是你,护住了我的魂魄,将我也送入轮回,让我与你今世相见。”
“小红莲,你为我逆天改命,你为我牺牲你自己,你为我护住魂魄,让我与你今世再相见,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对吗?你心里是爱我的,对吗?”
卿怀胥满含期待的看着她,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与他对视良久,水华终是轻声开口:“我确实对你是有感情的,但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感情。”
“我生自红莲业火,是伏羲哺育了我,让我化形出世,了解到这世间的一切。我无父无母无亲人,身边唯有伏羲与你陪伴我成长,你们于我而言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是与我骨肉相连的亲人。”
“卿怀胥,你于我而言,是我可以为之抛弃生命,与我骨肉相连的亲人。”
她的话音落下,卿怀胥不发一语,只直直的望着她。空气沉寂了良久,卿怀胥突然讥笑起来,声音在轻轻颤抖:“骨肉相连的,亲人?”
两人四目相对,卿怀胥突然捧住她的脸,低下头强吻上她的唇。
牙齿磕破了唇肉,铁锈味在口中蔓延。突如其来的吻让水华反应不及,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大力将他推开,卿怀胥却再次强吻上来。水华挣扎不得,狠下心重重一掌拍在了卿怀胥的胸膛上,卿怀胥被击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木屋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站起身,嘴角是无尽的嘲弄与悲痛:“骨肉相连的亲人?骨肉相连的亲人能像刚才那样亲吻吗?”
“骨肉相连的亲人,能许下婚约吗?”
“小红莲,我们许了婚约便是夫妻,是亲密无间的爱人。”
水华痛苦的闭上双眼:“卿怀胥,往事已成空,今生我们不过是陌路人,你就不能面对现实吗?”
卿怀胥轻笑:“元胥,或许你能无心无情的抛却前尘往事,我却无法抛却。那是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唯一食粮,元胥,我抛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讲前世,很多东西要浮出水面啦
第122章 前尘(一)
“还不打算醒过来么?”
这是她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沉睡了数十万年, 是时候该醒过来了。”身体忽然轻飘飘的,她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这世界的第一眼,是一张面带含笑的俊美容颜。
“你是谁?”初初化为人形的绯衣少女坐在业火之中, 双目清灵而懵懂,对于第一眼看见的事物产生了生平第一次的好奇。
伏羲眉眼弯弯:“伏羲。”
“伏羲是谁?”
“是我。”
“那我呢?”这是绯衣少女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第二个好奇。
伏羲对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 道:“唔……不若就名‘元胥’吧。”
他的母亲名为华胥,而红莲业火乃是天地本元, 各取一字,名为“元胥”。
“元胥, ”绯衣少女跟着重复了一遍, 莞尔,“我喜欢。”
数朵业火红莲自她周身盛放, 那般惊心动魄。伏羲笑着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看着递在眼前骨节分明的宽厚手掌, 元胥毫不犹豫,握了上去。
足足行进了一天的路,两人都还没有离开幽冥界。元胥蹲在忘川河边望着河中的游魂,脸上满是专注。她已经蹲在这里看游魂看了整整两个时辰。伏羲静静的立在她身后望着她, 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甚至没有催促一声。
虽然初初化为人形便是成熟女子的身躯,心智依旧是刚出生的婴孩,自然会对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产生好奇心。伏羲耐心的回答着她每一个问题, 看着她对再平常不过的事物露出新奇的表情, 不由会心一笑。
纯洁, 无垢, 天然,就如同那红莲业火, 明明危险至极,却引人忍不住驻足观赏,呵护。
“彼岸花花开彼岸,荼蘼往生,勾魂引怨。这些鬼魂徘徊于此不愿离去,是因为心中有挥不去的执念,有放不下的人。”伏羲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元胥听着便心生欢喜。
她摘下一朵彼岸花递到伏羲面前,双目清灵:“你的执念是谁?”
伏羲闻言微愣。感叹于她敏锐的洞察力,伏羲莞尔:“……是我的,爱人。”
后来元胥才知道,他的爱人叫女娲,是他的妹妹,亦是他的妻子,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亦是让他放弃生命的归宿。
行至鬼门关前,伏羲再次停下了脚步。这次却不是因为元胥,而是出现在两人身后的那个玄袍男人。
伏羲淡笑回头:“幽冥之主跟了一路,终于肯现身了吗?”
被称为幽冥之主的男人眼尾带着凉薄的弧度,他目光驻足在元胥身上片刻,也淡笑道:“伏羲帝应当知道真正的幽冥之主是谁,而我的存在只不过是为守护她罢了。伏羲帝当真要带她去神界吗?”
元胥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显然并不欢喜。她虽不懂,却能隐隐觉察出这男人是想要分开她和伏羲。伏羲感知道元胥的变化,牵住了元胥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让元胥稍稍感到心安。
伏羲道:“神界比幽冥界更适合她。”
玄袍男子回道:“既然是伏羲帝做出的判断,自然不会有误,只是神界当真容得下她的存在吗?伏羲帝就不怕那些顽固的神界之人对她忌惮防备?”
伏羲的目光温润,却透着坚定不移的力量:“她体内流有我的血,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对她置喙半句。”
玄袍男子沉默下来。目光再次放到元胥身上,发现她也正好奇的望着自己。他眉眼微弯,走到元胥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片刻,轻叹一声:“既然伏羲帝执意如此,也亦是尊主的意愿,那我也没理由再阻碍什么。”
他拿出一根隐隐透着神秘流光的黑色簪子,递到元胥面前:“这簪子便当做给尊主的送别礼。尊主若是在神界待的烦了,欢迎随时回家。”
簪子乃是十寒之地特有的黑曜石所制,对混沌之力有镇定压制的作用。红莲业火乃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强大的混沌力量,元胥不仅仅是天神,更是天生携带鬼性的邪神。伏羲对元胥点点头,示意她接下。
元胥对玄袍男人的防备已经放下。她接过簪子拿在手里端详片刻,抬眸好奇的问:“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玄袍男人。他皱眉思索片刻,道:“嗯……说来我还从未起过名字。若尊主愿意,不若唤我一声‘随楼’吧。”
五行六界、九天八荒不过是沧海中的楼宇,而他只需随波逐流。
……
“师尊?您回来了!这百年间您去了哪里?”谦之站在神殿之中,回头瞧见熟悉的身影,不禁激动的冲过去询问。
伏羲冲他歉意的笑笑,道:“抱歉让你担心了,这百年间我都在十寒之地。”
“十寒之地?师尊一直待在那鬼地方做什么?”
伏羲笑而不答,转头朝身后喊了一声:“元胥,过来。”
他的声音清润而温柔,闻着无不陶醉其中。脸上的笑容仿佛是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凝结,见者无不为之神往。便是同身为男性的谦之,都不由对他心生敬仰。
喊了一声却不见身后有动静,伏羲无奈一笑:“莫不是还在看那些鱼?”
又提高嗓音喊了一声,依然不见动静。谦之不由奇怪:“师尊在喊谁?”
他话音刚落,殿门处便出现一抹红色身影。她目光澄澈,无悲无喜,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强势闯入视线之中,明艳鲜活让人无法忽略;又仿佛是一池寂静的冰泉,干净透彻却泛着蚀骨的寒凉。两种冲突的气息,却在她身上毫不违和的体现。
谦之身为孔雀最是贪恋美色,常做那风流公子流连花丛,却是生平第一次,看一个女子看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