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自认要强,从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到的,为争一口气,她一改往前随性洒脱的性子,拿起了从未碰过的针线,像奉京闺阁小姐一般,把自己磨得温婉有仪、娴静端庄。
嫁进侯府后,更是事事亲历亲为,力求做到尽善尽美,生怕让人挑出一点错处,也正因如此,奉京城少了江逾明和林婉仪的闲话,人们再谈起姜辞,都忍不住说一句世子夫人贤淑。
姜辞的性子随了外祖,像是云中燕,不烈但随性,可因为心里有了江逾明,好似变了个人,她不再是云中燕,她给自己拴了块锁,做高墙里的莺……
其实做莺也没什么,时间长了也能生出乐趣,可直到去月,江逾明一句酒醉呓语,彻底打破了姜辞这些年来的自欺欺人——他唤的是林婉仪的小名。
想到此处,姜辞自嘲一笑,年少时读过多少话本,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何凄凄?只恨她当时年少不屑一顾,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真真体会了一回何为一厢情愿。
姜辞心中悲戚,翻过身去,不愿再想。
这一觉昏昏沉沉,直到傍晚,瓷盏轻磕的声响让姜辞梦回。窗边单薄的黄昏漫了进来,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云霜正拿着一盅汤,苦着脸,想倒进花盆里。
那是盆兰花,日子到时开得极好,只是近来被云霜用各种汤药滋养,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春寒。
“你再浇,它就要死了。”
云霜不防,吓了一跳,手一抖,补汤洒了大半,她慌张用抹布擦过:“夫人怎醒了?”
“我睡了一日,也该醒了。”姜辞撑着床榻起身,问道,“是什么东西?”
云霜不高兴:“林姨娘让人送来的补汤。”
姜辞一顿,隔了半晌:“……送便送了,她也是一片好心。”
云霜撅起嘴,嘟囔着:“她才没安好心,她同那林婉仪一样,都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若是平日,姜辞早已开口训斥,可今日她却一句话没说。
这林氏是修远侯的妾室,又是淮安伯的庶妹,细数起来,还是林婉仪的姑母,为侯爷生有一儿一女,很得宠幸。
侯夫人病逝多年,林氏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扶正,但碍于江逾明世子地位稳固,修远侯又重视正室,只能把主意打到姜辞身上。
就在云霜满腹牢骚时,林氏来了,柳禾色的裙摆跨过门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闻世子夫人病了,姨娘特来探望。”
林氏一双笑眼,下巴一颗小痣,长相艳丽,进门后,自顾自坐下,道:“外头下人一直拦着不让进,说世子夫人在休息……目下申时已过,夫人怎可能还在休息,诓我不是?”
一句话,还怪起姜辞来了。
云霜有心争辩,却只敢在心里嘀咕。
姜辞靠在榻上,气色比早上好些了,随口客气:“院里下人不懂事,姨娘莫怪。”
林氏唇边啖着笑:“听闻夫人昨日淋了雪,病了,现下身子可好些?”
“劳林姨娘挂心,好多了。”
“姨娘亲手熬了补汤,夫人可要记得喝,女子最是不能受寒,着了凉……诶呀,不说了,不说了。”林姨娘夸张地摆手,像是才察觉说错了话。
姜辞扫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她还能看不出林氏的心思?无非是想说她进府三年,一直未有所出。
林氏笑过两声,转开话头,又拿云霜的脸色说话:“云霜姑娘不会还记着吧,说来也怨我管教不严,教院里下人多嘴,还被云霜姑娘听了去,夫人莫气,待会儿姨娘便把人撵出府去。”
哪有人说了闲话,还自己提的?这林氏明摆就是知道了昨日的事,特地来气夫人的!云霜张嘴想骂,却又不敢,只能拿眼瞪她。
姜辞眼眸微垂,并未接话,心里有了大概,她中馈管得好,能让人议论的不过是子嗣,不过是夫君的心。
林氏殷切开口:“人懒净胡说,婉仪是许了人家的,怎可能跟世子不清不楚,什么游湖、划船都胡诌,夫人可莫要当真!”
她若不提,姜辞或许还想不到这事,可如今她故意提起林婉仪,怎么看怎么像是欲盖弥彰。
可那又如何?姜辞也希望是胡诌,可张管家的话尚在眼前,江逾明是为了恩情才娶她,梦中呓语更是真真切切,要她如何不当真?
姜辞移开目光:“姨娘放心,我并未往心里去。”
“那便好……若是那话惹世子和夫人生了嫌隙,姨娘罪过可就大了……”林氏抚着心口叹气,“世子也真是,夫人都病了,都不知回府看看……”
“世子公务繁忙,没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阳奉阴违,推扯了不知几回,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才勉强停下。
林氏的婢女月儿进门行礼,恭敬道:“沅叔让奴婢给夫人通传,说世子邀了林小姐到府上做客。”
林氏心下雀跃,只差站起来合掌相迎,但她忍住了,睨了姜辞一眼,才问:“世子现下到哪了?”
“车驾已到府门外。”
林氏压着嘴角的笑意,暗示道:“世子近来一直在外办差,好不容易归家,当去迎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