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一段距离。
“给我凑近点。”温有之突然抬手,拽着他领带被迫低头。
跟刚才不同的是,那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攻击性,没有胆怯和不安,只有咄咄逼人。
“约法三章可是你说的。”温有之一字一顿,仗着好记性把刚才那段一五一十地复述。
“第一,称谓要换,场合不对。”
“第二,别乱社交,身份不对。”
“第三,保持距离,关系不对。”
黎芜平静地看着她。
“我问你,”温有之仿佛露出了獠牙,“你做到哪条了?”
她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了。
但,又不是第一次。
她还表白过那么多遍,她还当他面说那么多醉话,还给他起外号,叫得收放自如。
黎芜浑身都绷紧,白衬衫后面勾勒出了脊梁的线条。
温有之没等他回答,问:“现在什么场合?我什么身份?”
她问道最后一句话自己没了底,语气都松了,“……我们什么关系?”
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温有之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能听到一丝哽咽和茫然。
黎芜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眉心一跳,还是弄巧成拙,把人惹生气了。他尝试着安抚她。
“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温有之没有松口的意思,“我顺着你这么久还不够吗?我辞职你放我走了吗?我表白你答应过吗?”
活了22年,温有之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崩溃。
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还有之前莫名其妙受的一堆气揉和在一起,再算上这些天烦成一团的事儿。
“你知道身份了连问都没问,你毫不在乎。还问警察……你是有多担心自己身边这个安全隐患。”
早就想问,但一直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怕他敷衍,更怕他认真回答。
她缴械般地笑了,“我听你话听了这么久,你能别耍我吗。”
“……”
这倒是在黎芜意料之外。
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她的身份,在乎的是她在不在自己身旁;咨询警察,只是想知道自己护她周全到什么程度。
能曲解到这个份上倒是稀奇,黎芜差点被气笑。
他抬手掐住温有之的脸,手动让她闭嘴。
“温十七,我从来没让你带我看烟花,没让你说过喜欢我,没让你帮我保护我,没让你送我花跟我说晚安,也没让你换了身份给我起外号。”
“……”
黎芜短短几句话转换局势,戳进人心窝里,“先越界的是你。”
片刻后,两人一起松了手。
音乐还在进行,约法三章不奏效了。两个人近地胳膊贴着胳膊,各自心不在焉。
话说到这个份上死路一条,撕破的脸拼不回去。吵架可以和好,但是关系打破了,谁也不能再继续当傻子。
虽然但是,温有之还是后悔了。
不知道从哪开始后悔的,或许从最开始辞职表白就错了,也可能追溯地再前,从起外号那一刻就错了。
一错到底。
现在有两个认知冒出来,让她大脑陷入了停机状态。
一是她完蛋了,她真的喜欢上黎芜了。
二是……她好伤心啊。
黎芜为什么要亲她?
她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怀疑他在耍她?
——难道他还会亲别人吗?
温有之不知怎么,就冒出来了这个问题,然后陷入了一阵思考。
可惜思考比不上了解,她早就知道答案,就是害怕认清现实。
他不会。
他眼里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对那个老中医的关注都比其余女生多。
音乐会散场,组织集体留下来合影。然而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兴致,脚前脚后地出了场。
黎芜一直挨得温有之很近。
她以为对方是想跟自己说话,后来想明白了,黎芜只是担心自己被流氓地痞拐走。
一路沉默。
温有之全程看着车窗,看的不是风景,是自己的影子。
她忽然记起,她貌似快过生日了。
8月17,23岁。
原来她现在才22岁啊。
回首曾经,活得也不算失败。她学历有了,工作有了,也有积蓄,还有组织和不为人知的身份。
是可以在这张牙舞爪的时代里,随意穿梭的年纪。
不用太小心,不用太刻意。
车停在了温有之楼下的马路对面。
她拆了安全带,一句话没说,径直地绕开。
这位置不错,头顶刚好有盏路灯,给行人的周身裹了一层毛茸茸的光。
黎芜扶着方向盘,心想明天他可能又要收到一封离职信了。
笃笃笃。
车窗突然被敲响。
黎芜侧头,只见刚才绝情那人此刻又站在了自己窗前,手攥着包等待着自己,安静而又面无表情。
他唇线崩成一条。
心又想刚才想乐观了,有可能都等不到明天。
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扬起来了面前人的头发,她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水汽,却被路灯的光映得明亮。
温有之等到车窗摇到最下,终于才哑声开口,“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