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栏杆上喝的时候,视线漫无目的眺望,捕捉到了深夜街头一个形色诡异的女生。
身材很高挑,大晚上还戴着墨镜帽子还有口罩。如果这身打扮在京崎,九成是哪个女明星。可在南苔……黎青梦想不出来。
女生一身碎花连衣裙,飘摇着居然闪进了美甲店。
这个点还来做指甲?
黎青梦喝的速度变慢了一些,心想晚点回去,留给别人做吧。如果此时接下这个客人,怕是要留到最后一个才能走。
她慢悠悠喝完,回到店中,一掀开珠帘后发现,刚才看见的碎花女尴尬地坐在最角落,没有人上前去服务她。
黎青梦心下了然,大概这帮人是故意留给自己的,一种幼稚的针对。
她看了眼时间,摆出脸色想拒绝,最角落的人却在观察到她的脸色后,先一步站了起来。
对方低声道:“没关系,大家没空我就改天再来吧。”
黎青梦一愣。
……居然是男声。
她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才发现……居然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少年。
他似乎对这种惊异的打量并不意外,头略低下去,抓起包离开。
“等一下。”黎青梦瞬间转念,“你坐的角落一会儿得关灯,换到这个位置吧。”
她指了指正中央。
“……你确定要帮我做?”
他顿住脚步,语气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
她平常道:“我是挺不想帮你做的。”
他的脸上浮现“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因为你来太晚,我快下班了。下次呢,我建议你早点来。”
他刚才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惊愕又一闪而过。
似乎想问点什么,最后又没能问出口。
黎青梦却能大致猜到他想问什么,大约就是不觉得他这样很怪异吗?
一点都不。
在曾经的圈子里,什么样的人都有,黎青梦早就见怪不怪。
况且,她也不愿意下定义,认为这是一种怪。
可在南苔,黎青梦知道这个少年必会被视作怪胎。
连她穿稍微出格一点的衣服都能被盯穿,他恐怕会被盯出火,直接自燃。所以,不得不把自己的脸全部包起来。
难怪刚才她们都不接,比起针对她,恐怕更不愿意接待一个“怪人”。
黎青梦搬了把凳子在少年面前坐下,拉过他的双手端倪。
“你平常还要上学吗?如果上学不要做浮夸的款式会比较好。而且今天很晚了,我推荐你就做个简单点的。”
他沉默半晌,局促道:“其实什么样的图案都可以……因为只能留这一个周末,不可能去学校的。我就想过一下瘾。”
“取悦自己这种事,别说一个周末,一分钟也得讲究。”黎青梦认真问,“你有喜欢的图案吗?”
他听得一愣一愣,不好意思道:“嗯……船。”
“那我帮你手绘帆船吧。”
“在指甲上画画吗?这么小的地方也能画?”
黎青梦只道:“简单。”
少年的眼神肃然起敬。
店内的人逐渐走光,灯光打暗,只剩下他们俩。
期间他的手机响过一次,手不方便接,便麻烦黎青梦接通。
若是换个人,他可能就身残志坚地自己伸手去接了。
但他对眼前的黎青梦很有好感——遇上一个好人的感觉。
黎青梦帮他按下屏幕,瞥到微信备注的人是“哥”,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头痛的emoji。
“……你穿着裙子上哪儿去了?”
随即,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黎青梦眉头微皱,总觉得这声线有一丝丝熟悉,一丝熟悉的讨厌。
“我在做指甲。”少年小声,“不是上次那家,我换了一家!”
“换哪家不都一样?”
黎青梦正以为男人要出声训斥少年,大概就是赶紧回来不要丢人现眼之类的云云。
结果却听到他话锋一转。
“这家是不是也不想给你做?你把电话给店员,我和她说。”
少年连忙说:“没有没有,我正做着呢。”
男人微愣:“……是吗?那你也把电话给她。”
少年为难地看着黎青梦。
她全程听着兄弟二人的对话,慢悠悠地把蓝白色的甲油涂在板子上调试颜色,步骤和画画完全没差。
听到这位仁兄cue自己,她才凑近手机,问:“什么事?你也要预约?”
“……”
男人顿了一下,意外道。
“我就免了,给我弟做漂亮点。谢了。”
少年插嘴:“姐姐很厉害的!她会手绘!”
“你给我老实点。”男人一下将他摁住,“地址发我,结束我去接你。”
结束通话后,黎青梦随口问:“这是你亲哥?”
少年点头,一脸骄傲:“我哥对我特别好。”
“能看出来。还来接你。”
“那是因为我上次这样深夜穿出门,差点被几个流氓打。”
他刚才高昂的语气逐渐低下去。
“他们本以为碰到长腿美女了,知道我是男的后,就骂我变态,娘娘腔。还想揍我。我那天穿了高跟鞋,跑不快,差点被追上。”
黎青梦瞅了眼他的小白鞋:“所以这次学聪明了?”
少年哈哈一笑:“对啊,如果再碰上他们,我给他们一拳再跑也追不上我。”
在围攻下还能保持乐观,黎青梦忽然有点欣赏他了。
“你早点和我说,我就帮你做个延长甲,抓人效果不错。”
当然她没有这样抓过人,也不喜欢做长指甲,只是恰巧在一次聚会里见过。某个男生的前女友直接找上门,伸出尖锐的指甲在该男生脸上划了道口子。
她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件事,少年惊叹连连。
“为什么呀?那个男生出轨了吗?”
她摇头:“那个男生也喜欢穿女装,还在外面说前女友穿女装不如自己漂亮,把她给气着了。”
“……这也可以吗?”
他语塞半天,讪讪道。
黎青梦不足为奇:“很正常。”
“这不是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吧?我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在京崎。”
“……你从京崎来的呀,怪不得我之前都没见过你。”
黎青梦匪夷所思道:“这儿的每张脸你都能记得?”
“来来去去就那些,十多年了,不说全部,大部分都脸熟。”他垂眸,“南苔比你以为的还要小呢。”
气氛陡然沉闷起来。
两人谈话间,指甲也做到了尾声,黎青梦帮他上封层,少年把头弯得很低,想看清指甲上的图案。但因为隔着墨镜,样式还是很模糊。
他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把墨镜摘下来吗?”
黎青梦刚想说那不是随便你吗,话又立刻收住,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大概,是怕自己真正的脸被发现,被宣扬出去就完蛋了吧。
她便起身说:“我去洗个手。”
等黎青梦再返回时,却发现他没有把墨镜戴上,甚至连口罩也摘下了,正一脸激动地张着十指冲她比划:“姐姐,你做得太完美了!我都舍不得只留两天!”
黎青梦的嘴角轻轻扬起笑意。
非常久违的,被人肯定的满足感。
“下次早点来,我就有时间给你画更复杂的。”
今天晚上除了旺仔,多了一件能让她笑出来的事。加班加了半小时,也算不亏吧。
她正这么想着,身后珠帘掀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你怎么把口罩摘下来了?”
黎青梦循声回头,看到了一张让她嘴角迅速下垂的脸。
眉峰上扬,军绿色飞行服,抱臂倚在珠帘的门框边,手指上转笔似的转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