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道最喜欢打击这样的人了,她凑到雀安安跟前,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牢门,她以字为刀,刀刀见血:“你杀师父在前,杀师姐在后,还指望师姐的夫郎跟你做什么交易,雀安安,你觉得有可能吗?”
听到这几句话,雀安安的眼眸暗淡了几分,而后又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我杀师父,谁看到了,我杀师姐,又有谁看到了?左不过我狠毒,便什么坏事什么脏水都朝我身上泼罢了。”
仿佛泄尽所有力气,雀安安跌坐下去靠在了墙壁上,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吹起无数的沙尘,她才想起来,原来她早就被漫天的沙尘裹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池青道皱皱眉,“难道还是冤枉了你?”
雀安安却摇了摇头,闭上双眼,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只道:“我要等律雁来。”
派去请律雁的人却吃了闭门羹,安三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王爷,律雁不愿意再见雀安安。”
不想再见雀安安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律雁还能忍住不杀雀安安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他那张人生的纸上,前面一片灰暗,好不容易亮堂起来却又被洒上了血,雀安安是始作俑者,律雁不可能想见她。
但池青道思及雀安安的话,倘若当年所琼诗与安隐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律雁不见上雀安安一次,怕是会后悔。
池青道吩咐人去牵马,她要亲自去一趟照夜清,去找律雁。
策马过山岗,很快律雁的房子就映入池青道的眼帘,在那一排挨着的小平房之中,只有律雁的房子被排斥在外,更何况,一眼望过去,律雁的房子早已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了。他的房子是山水画上不合时宜的灰白,恐怕他认为,他自己也是。
池青道将马栓在院子外面的大树边上,推开门,律雁正在给院子角落里的芍药浇水,大大的花苞,过不了几日就要开了。
“不去见雀安安?”池青道开门见山,走到他的身侧。
“怎么?那丫头又说了什么,连你都要亲自来请我?”律雁走进小屋里,里面摆着好几排架子,架子上摊开晾着好多花瓣,头顶上的瓦片早就掉落,阳光洒进来。
池青道看了看那个大洞,想起律雁说漏水就漏水,打湿了就再晒干,烂了就扔掉。被雨水淋过的花烂掉还能扔,那人烂掉怎么办。
律雁当时好像是回答,能怎么办,把这条命凑合活下去,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死了。
池青道叹息一声,律雁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像个行尸走肉,她以为他是生性如此,毕竟在遇见君闲之前,她对天下也是得过且过……原来是心爱之人死了啊。
原本要白头到老却一朝生死别离,律雁还能蹉跎过这么多年,已经很好了,换了她,怕是早就跟人一道死了。失去心爱之人,失去……君闲,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雀安安说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池青道一边拨弄着摊开的花瓣,一边风淡云轻地将这件事情告诉律雁。
“你也信?”律雁嗤之以鼻,“这丫头为了自己想要的,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她还想和你做个交易。”池青道拍拍手,对律雁的态度不以为意。
“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只有你亲自去了她才会告诉你。”
快要出院子的时候,律雁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芍药,喃喃自语:“那一晚,芍药花也快开了。”
哪一晚?所琼诗死得那一晚。
地牢里只有雀安安和律雁两个人,池青道将其余人都撤了出去。律雁站得离牢门远远的,大概初见雀安安还没有如此强烈的恨意,时光总会冲淡爱恨,只有苦痛仍然深留于心。
可是他将所琼诗和他的故事讲给旁人听,所有爱恨全在细枝末节之间汹涌起来,原来不是时光将爱恨淡忘,是他,不想再提及。
“什么交易?”律雁冷眼看着雀安安。
“我要用那天晚上的真相换我跟常季离开。”
听到雀安安如此笃定的语气,律雁克制不住地冷笑起来,笑声逐渐疯狂,“什么真相?”
他的理智和情绪在这两个字面前彻底崩塌,“不如说是你手刃师姐来得更恰当。”
咄咄逼人,不给雀安安留任何余地,雀安安也笑起来,她问了一句:“你亲眼见到我杀人了?”
所琼诗和雀安安相对而立,所琼诗的口鼻不断涌出鲜血,连句遗言也没有给律雁留下,而雀安安却在仓皇间逃走,如此事实,雀安安居然还在狡辩。
气在胸腔内撕扯着,律雁几乎站立不住,而雀安安还没停,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律雁忍受的底线,律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了。
“我杀师父,师姐没有看见,我杀师姐,你没看见,那么你们凭什么认定是我杀人?”
“我雀安安确实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但那并不意味着我能杀师父杀师姐。”
“就因为我生性狠毒,所以就什么坏事都应该是我做的,我杀师父我杀师姐,我不该辩驳一个字,我就是死了也活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杀过的人的名字每一个我都记得,但我没杀过的,我一个也不想认。”
这样激烈的对峙在两方都沉默不语之中消散,谁都精疲力竭,律雁也跌坐在了台阶上,“你为什么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