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闲将耳朵贴近屋门,屋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除此之外并无半点回应,君闲想起安一的话,心慌得几乎不着边际,他放低了声音,尽量去哄她:“池青道,你在里面吗?我是君闲,让我进去吧。”
是门栓拨动的声音,君闲还来不及高兴,就被一股力量扯了进去,在她进去之后,门又迅速合上了。
屋里关着窗子,没燃灯,光线昏暗,但能视物,君闲缓过来之后就开始寻找池青道。
人并不难找,方寸之间,何况池青道此时太引人注目了……
她满头的青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全都散落下来,贴近脸颊和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她紧闭着双眼,咬着下唇,双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看起来十分虚弱。君闲从没有见过池青道这样狼狈的样子,一时之间,他有些无措。
他立在原地,瞻前顾后,最后咬牙上前蹲在池青道面前,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池青道,池青道。”
池青道睁开眼睛,一双黑眸盈上血色,没有半分清明,君闲被吓得往后一跌,就算是神智失常到如此地步,池青道还是一把拉住了他,将人扯进了自己怀里。
呼吸滚烫,话却轻得要命:“君闲?”
君闲本能地拽住池青道胸前的布料,闻言抬头,正好对上池青道的眼睛,里面血色正在慢慢消退,他毫不迟疑地答:“我在。”
“君闲?”
“我在。”
“君闲?”
“我在,池青道,我在这里。”君闲慢慢握上池青道的手。
反复确认了三遍,池青道终于松懈下来,露出放心的笑容:“你在就好。”
说完就没了后话,像是又一波疼痛袭来,池青道跟刚刚一样紧闭双眼,等待这份疼痛过去。
君闲试探着将池青道抱住,池青道在他怀里很乖,但君闲很快就注意到,她这样乖巧柔顺,全是因为她在伤害自己,她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将指甲嵌进掌心里。
夺目惊心的红,君闲的眼泪嘀嗒嘀嗒落在自己手背上:“很疼是不是?”
池青道没反应,她不敢松劲,怕伤害到君闲。
过去了就好了,过去了就好了,她如是宽慰自己,一如从前发作时。
以为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份疼痛,可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了君闲的声音,那声音有着荡平一切的魔力,固执地来到她面前,将光捧给她,一如往昔。
第十二章
十几年前,京城的权贵人家有豢养江南奴的习惯。所谓江南奴,就是自江南而来的奴隶,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想来江南的人定然也是腰肢柔软,温婉水润的。
这其中男男女女都有,但多半是要容貌姣好的男子,在这个女子为官做宰,男子相妻教子的时代,男子的地位无疑是低下的,何况是做了奴隶的男子。
买回去要么是寻个乐趣,腻歪了就再转送给别人,不值一提;要么就是利用这些人潜入各大后宅,以此来获取消息。江南奴里面少有女子,女子的境遇也要好上一点,但毕竟是当奴隶,就算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人一辈子为奴为仆,终生没有自由;有的人鞍前马后,成了替死鬼;但也有人,这两条路都没有走。
池青道就是江南奴里的异类,她生得出众,但心性却跟狼崽子一样,狠厉果断,没几个人养得熟她,许多权贵初始看重她骨子里的狠劲儿,认为此人好好培养,终能成就一番大业,但最终都因为驯服不了她,只能把她交出去。
通常是找一辆马车,想要池青道的人不在少数,这一家收服不了,便将池青道捆了塞进马车里送到下一家,至于她在下一家会受到什么对待,没有几个人关心。池青道运气算不上太好,刚刚葬完父母就被卷入了江南奴里,遇见的达官贵族又都是彻头彻尾的变态,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如此辗转,池青道到了三皇女闻乐安的府邸。三皇女虽然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但天生反骨,性格暴虐,心思太多。
当时的女帝身体还算硬朗,也没有到晚年昏庸的时候,皇太女也早早就已经确立,其余的皇女就算是想兴风作浪也翻不起来什么,于是只能蛰伏,将心思放到别处,兵权就是她们盯上的一个方向。
西南已经有人坐镇,安南自然就成为了香饽饽,人人都想要得到,但要将手伸到安南,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闻乐安的手底下甚至都没有可用之人,直到管家私自将池青道买进府里来。闻乐安身在京城,她的府邸又在闹市,自然对外面的动静一清二楚,有个叫池青道的江南奴,就像匹烈马,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收服。光是听到这里,闻乐安血液里的暴虐就沸腾起来。
她要亲自驯服池青道。
驯服的过程并不顺利,池青道软硬不吃,骨头硬得很,就算是被打到身上没有一块儿好地方,也依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闻乐安第一次受挫,又听闻四皇妹已经选派好了去安南的人选,她更加气急败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铤而走险,吩咐人从黑市买来了秘药。
这秘药既然来自黑市,就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从见到池青道的那一刻起,闻乐安就知道此女子非池中之物,要是派她去安南,安南的势力必定手到擒来,只是闻乐安一直没有掣肘她的法子,此秘药不但能够提升武功,更重要的是,服下秘药之后必须定期服下另一种药,否则就会痛彻心扉,活活疼死或者疼得受不了自尽的人多的是,池青道尝了两次才对闻乐安言听计从,眼里的光和骨子里的狠劲慢慢退去,血液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