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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三娘仍未离开。之前吴仁多次问她为何不能提早离开,并非全是为了匈奴之事。她猜到崔攀会对吴仁有所清算,这才迟迟不走。
    果不其然,崔攀还是动手了。崔攀不一定知晓吴仁真实身份,也许只是歪打正着,但定是要置吴仁于死地。好在崔攀此人不在,面馆周围不过是几个小喽啰。
    她冲出巷子,一手勒住最近之人的肩膀,一手掰过他的脸,直接将他颈骨掰断。她夺过此人手中的剑,与围住吴仁的人缠斗。
    吴仁藏在吴三娘身后,瞅准机会,给对面一脚。
    吴三娘一打五,伸手砍死两人人,抬脚踹死一人,还有一人直接被割喉。
    “走!”这回是吴三娘拽着他跑。
    武威经历了战乱,不少百姓正排队等着出城避祸。
    吴三娘赶着一辆牛车,后排装着几个巨大的粪桶,排在出城的队伍中。
    尽管空中弥漫着烟熏火燎的味道,但依旧掩盖不住大粪的臭味,连城门口的守卫也臭得受不了了。
    “哎,你干什么?”
    “去给安定送大粪。”吴三娘灰头土面,确实是一副贫苦农妇的模样。她压低了声音,这样显得她的口音不是很明显。
    北边牛羊多,城中确实有不少小商小贩,将北地大粪倒手至南边。士兵捏着鼻子道:“你赶紧走吧。”
    排队的民众也纷纷让开道,让吴三娘赶着牛车先行。
    吴仁坐在大粪桶中,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若不是吴三娘用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神看着他,他才不会神使鬼差地爬进大粪桶里面。他的一世清名啊……yūzんаIωūνIρ.cōм(yuzhaiwuvip.com)
    好在他不是被泡在大粪里面。粪桶底部是个空的,上面套了一个木盆,用来装载大粪。
    他等了许久,吴三娘才将上面装粪的木盆拿开,向他伸来手。
    他握住她的手,纤柔的一只,却十分有劲。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抖了抖酸麻的脚,这才道:“原来你早有准备。我真是多此一举。”
    “倒也没有,至少知道你心是好的……”
    言下之意,还是说他多此一举。
    吴仁失笑。也罢,无论是谁的准备,逃出来就好。
    “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总该告诉我个真名吧?”吴仁问道。
    “我记得刚才那群士兵喊大人是吴地J细,大人不也没同我说实话么?”
    吴仁盯着她,悠悠开口:“我看你那箭法受过军中的训练,春风渡又在建安,你该是为武安侯或者他的哪个公子卖命吧?”
    吴三娘不置可否,神色之间淡然自若。
    “既然如此,你早就知晓我是谁了吧?”
    吴三娘跪地,这才见礼:“妾身云芜绿,见过越公子。”
    “哦,原来你叫云芜绿啊,倒是比吴三娘好听。起来吧。我不是你的主子,无须跪我。”越秋白道。
    “多谢公子。”云芜绿起身。
    “虽然你救我出城,但我必须得回去一趟。事出紧急,有件重要的东西落在城内,我必须带走。”
    “既然公子要回去,妾身便陪你走一遭。”
    越秋白摇首:“此事与你无关,不用为我涉险。”
    “妾身来此地,便是为了大公子,还望大公子莫要推辞。”
    越秋白笑道:“你说是为了我,那一库房的桐油也是给我喝的?”
    越秋白觉得云芜绿也是个奇人,谎话被戳破,从来不会恼羞成怒,反而就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横竖他也不会将她怎么样,他摆了摆手:“无所谓了,你愿意跟着,就跟着便是。”
    出城的人很多,进城的人也很多。周围村落的村民听说匈奴大军来犯,纷纷往城里跑。城外毕竟是土墙泥瓦的,根本防不住匈奴的铁骑。
    越秋白与云芜绿混在入城的队伍中。越秋白身形颀长,一身清骨是无论如何用破衣掩盖不住的。还未轮到他们入城,便有村民搭话:“你们是哪里人啊?”
    “武威本地人。”越秋白开口道。他七岁便长在武威,说的确实是武威味道的官话。
    “对不住啊。我看你白白净净的,以为不是本地人。”
    “谁说我不是本地人。”越秋白正要跟他计较,却被云芜绿一把拽走。
    “不排队了吗?”越秋白问道。
    “这样进不去的。”
    云芜绿一路将他拽到牛车边,这才松开手:“你刚才也看到了,只是一个无知村民就将你识破,更何况身经百战的守卫呢?”
    越秋白皱起眉:“那我再乔装一番吧。”
    “你告诉我,那东西在哪,我帮你取。”
    越秋白默然,显然是不愿假手他人。
    “我明白了。妾身一定将公子送入城中。”
    云芜绿话音刚落,兜头一盆牛粪淋下。
    越秋白瞠目结舌。
    云芜绿抬起手,将他脸上的牛粪抹匀,而后嫌弃地甩了甩手。
    “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越秋白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他向来爱干净,能爬入那个粪桶已到忍耐极限,没想到此生还会被浇了大粪。
    “妾身的法子虽然让公子受了委屈,不过能进城的就是好法子,大公子还是忍耐一下。”
    越秋白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不能开口,一说话似乎那牛粪的味道就能渗入口中。
    云芜绿拍了拍牛车,柔声道:“越公子请上车,妾身来赶车。”
    越秋白默然地坐上车,背对着云芜绿。
    云芜绿瞥了他一眼,扬鞭赶牛。
    车一到门口,又是熏了漫天的臭气。众人纷纷躲避,士兵也掩着袖子问道:“你们是谁?从哪里来?”
    他们走的不是适才出来的那个城门,守卫自然也不是刚才那拨人。
    云芜绿压低声道:“我们去安定送大粪,半道牛车翻了,就回来了。”
    士兵们往后看去,见一个浑身都是牛粪的男人,还有那空空的牛粪桶,连忙道:“赶紧走吧,看点路啊。”
    “哎。”
    云芜绿赶着牛粪往里走,众人如见瘟神地躲避。
    越秋白本是一肚子火,看到如此轻松地躲过盘问,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去西柳巷,我在那处有一宅子。”越秋白道。
    西柳巷的宅子是他的私宅,是他以防日后出事置办的,地契上写的不是吴仁,而是另外一个假名字,崔攀一时半会查不到此处。
    宅子很小,门脸也小,但也够两人生活。
    一进院子,越秋白便烧水沐浴。他洗了一桶水不够,还使唤云芜绿给他烧水。
    云芜绿念着那粪确实是自己泼的,便给他烧了水。
    隔着屏风,云芜绿告诉他水烧好了。
    屏风之后,水声哗然。隐隐约约似能看到男子站起了身。云芜绿看到屏风底下透了一双莹润的脚,骨节分明,白中透粉。
    “进来,帮我把水换了。”他倨傲地道。
    “水在厨房,公子有手有脚,自便吧。”
    “慢着!”见云芜绿要走,越秋白连忙喊住她。
    “公子有何吩咐?”
    “粪是你泼的,你就撒手不管了?”
    “妾身不是也帮公子进城了,不是么?”
    “一码归一码!”他暗恼。他本就消火了,并不想怪她,可是看她一副两不相欠的模样,不由得生起气来。
    云芜绿忽然觉得这越大公子竟然像个泼皮般地耍无赖,不觉得失笑。
    “越大公子,妾身帮你不止一次两次了,你打算用什么还?”
    “自然不会亏待你。”
    “哦?大公子七岁离家,在凉州二十载,似乎当的是个清官吧。大人,妾身是个生意人,要的是钱,大人似乎给不起呢?既然如此,就别纠结洗澡水之事了。”
    “给不起,就拿我抵。你泼我粪,让你倒个洗澡水有什么了不起的。被泼的又不是你。”越秋白没好气地道。他平常说不出这种话,气急败坏之时便口不择言。
    “好了,你藏起来,我给你倒洗澡水就是了。”
    云芜绿向那屏风看去,见屏风上的身影慌慌张张地跑远。
    “藏好了吗?”云芜绿问。
    “嗯。”越秋白声音闷闷的。
    云芜绿绕过屏风,见地上一串水渍,一直延伸到衣柜之中。这么大的人,原来躲进衣柜里面了。
    她笑着扛起发臭的洗澡水,泼到了院子外面的臭水沟里,又扛回木桶,再填上温水。
    这一番下来,她满头大汗。她干脆坐在门槛上,吹着过堂的夏风。
    越秋白悄然地走出衣柜,又悄无声息地坐入浴桶中。他侧过脸,透过屏风的纱绢,看到坐在门槛上隐约的身影,心底漾过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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