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音犹犹豫豫要不要去跟原来的主编说点体己话,怎么着都没好意思,于是还是装作被蒙在鼓里,开会、敲文档......没想到的是,主编来找她了。
下班之后约了烤肉店,两人面对面坐着,陆文音有点局促,主编对她来说像学生时代严厉的教导主任,无论毕业多少年,见到还是会发怵,会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师好。”
陆文音低着头夹碟子里的小菜吃,主编开口:“我还记得五六年前,那会你刚毕业,穿一身有点老气的西装套裙,冒着大雨过来面试。”
“好多年了啊,”陆文音也有点感慨,“那天真的有点倒霉,踩到一个大水坑,泥水溅得浑身都是,搞得很狼狈。”
“不过那天你表现得很出色,从你来,到我走,你始终是这帮孩子里最优秀的一个。”
“谢谢。”主编不是会夸人的性格,新人时期陆文音也有出纰漏被骂哭的时刻,到饭点常常是去便利店买一个饭团,一边咽下紫菜一边吞下眼泪,脑子里还在斟酌怎么改稿子。临别的时候得了一句这样高的夸赞,便好像这些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客套完主编不再跟她兜圈子,单刀直入,“你应该已经听说EYE大换血的事,问事报挖我去国外总部,你要不要跟我过去?”
“我知道之前食品添加剂的事件伤你很深,再加上你师父结婚后隐退到深山老林劈柴打猎,你对这一行有点灰心,但是没关系,国内没有发言的土壤,问事报有,在那里你可以畅所欲言。”
主编的话讲到这里,肉已经上得七七八八,陆文音忙活着往烤盘里添肉,手上不停,嘴上也没停,“我最开始做调查记者是为了脚下的土地和人民,如果没有这一切,在另外的地方自由发声,不会有更大的意义。”
主编:“没关系,你再好好想想,马上要过年了,年假结束前给我答复。”
陆文音本来想补一句“我意已决”,但想想现下没有执拗的必要,到时再拒绝一次就行,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后来便专注于吃肉,主编打听了番她跟周皓的事,说看见周皓朋友圈发了一篇驴头不对马嘴的藏头诗,藏头的部分是“陆文音是我女朋友”。
陆文音闻言顿时有点尴尬,虽然自己已经及时“勒令”他把朋友圈删掉了,酸不拉几的东西真是没眼看,但架不住还是有人恰好刷到。
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文音便点头承认了。
主编年近四十,未婚未育,大半生都献给执着的事业,陆文音师父离开行业的时候她痛心了很久,于是这下又来劝她,“不管你最后的答案是什么,绝对不要放弃理想,心甘情愿做个家庭主妇,尤其是做一个被豪门困住、‘砍’去双翼的主妇,当然如果一个女人的人生目标就是家庭和睦,那么无可厚非,可是我知道你不是。”
陆文音点头,“我知道,您放心。”
一大杯扎啤下肚,主编的话也多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周围有不少女孩儿,是从全国各个小地方来的,长得好看,工作积极上进,但离她们想要的一切总有些差距,婚姻在她们眼里是资源置换,置换一个在大城市落脚的机会,实现阶级跨越,但这座城市不是所有能留住她们的东西都是好的,比方说有一些不求上进,借助家里关系找份清闲工作,过得舒舒服服的窝囊男人,本地小姑娘看不上他们,他们又非要找漂亮女孩儿结婚,这两类人各取所需,已经是对方所有考量里的最优解了。”
而主编陷入自己的故事里没有办法自拔,一厢情愿地回顾那些从前,“我当时完全不以为意,很看不上这样的做派,偏偏在那个时间有一个对的人出现,一个我不用求,就已经能把一切安排妥当的男人,可我当时只觉得难堪。”
陆文音心里一咯噔,想到之前听同事们八卦过的那位傅先生,不由自主问道:“那您后悔吗?”
主编依然大口灌酒,“后悔?你说呢?”
陆文音心下了然,两人相视一笑,主编举起酒杯,“敬千山迢迢。”
“敬万水重重。”
注:借用了《公民凯恩》里的问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