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还是速战速决,早点让他派人送自己回去吧。这般想着,陆夕眠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殿下,”陆夕眠绕到他面前,仰头望他,“您想问些什么吗?”
薛执垂眸,对上她清澈干净的眼睛。
他的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有礼的笑,但陆夕眠却感觉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本王派人送你回去。”他说。
陆夕眠眨了下眼睛,他怎么不问呢?
薛执知道陆夕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内情,毕竟她被人背出来时还是昏迷的。
他已经没话要跟陆夕眠说,转身就要走,才刚迈出一步,衣袖上又传来了熟悉的下坠感。
“……”
薛执睨她一眼,“牵上瘾了?”
女孩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她见男人依旧笑得温和,心里想着他应该还没有生气,于是手上就没有松开。
她硬着头皮,不依不饶,“您说要负责的,对吧,所以就没什么说法了吗?”
脸面和矜持一文不值,全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管不了自己在宣王眼里是个什么形象,既然碰上了,就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毕竟方才可是他自己说的,要负责的呀。
薛执活了二十二年,从未见过这么执着的女孩。
说好听点是执着,可若是不顾修养与风度,薛执更愿意用“厚脸皮”和“莫名其妙”来形容陆夕眠。
他面色复杂了一瞬,无奈反问道:“那么姑娘想要什么说法呢?”
陆夕眠想了想,“不然您给我一个信物吧,虽然您不会赖账,但有了信物,也能让我更安心呀。”
还真打算赖账的薛执:“……”
作者有话说:
对方预判了你的动作/诶嘿/
薛小狗:其实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但没关系,只要我脸皮够厚,我依旧可以赖账√
第7章 谎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薛执也只能如她所愿,他总不能再拒绝说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虽才相识,但薛执丝毫不怀疑自己现在若是转头就走,一定会被她缠到死。
心里暗叹了声,真不该一时兴起随意逗人玩。被人轻易抓住了把柄,委实是他的过失。
这是头一回没克制住心里的恶劣捉弄心思,没有第二次了,他想。
一个信物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薛执从袖中掏出一个铜制令牌,随意递到她面前。
陆夕眠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喜不自胜地打量着上头的字。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从金靠山这儿要来的,可不能弄丢了弄坏了。
瞧瞧这材质,瞧瞧这做工,看着就跟一般人的不一样。
就是不知道令牌上写的“卫”字是何意。护卫吗?或许吧。
陆夕眠欣赏够了,美滋滋地揣进了怀里。初战告捷,她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满足感充斥着全身,连耳朵的疼痛都忘了。
薛执不敢再轻易做出什么承诺,将令牌塞过去敷衍了事后,便唤来卫惩,叫他快把人送回陆府去。
少女又感激地朝他投来目光,以为他是多么守信靠谱的好人。可实际上,难缠的小姑娘前脚刚走,薛执转头就把她忘到了脑后。
他疲惫地抬手按了按头,负手站在院中,又望了一眼那片废墟。
潋滟乌瞳散去了惑人的笑意,剩下的,尽是让人望而却步的深邃与冰冷。
**
华春宫。
苏翊昙得知陆夕眠和宣王遇上,再坐不住了。在屋中踱步,面上焦色难掩,“长姐,你说宣王会不会为难她?”
苏皇后摇头,肯定道:“宣王不是那样的人。”
她看着弟弟关心则乱的样子,心道到底是年轻,所思所念都挂在脸上。
苏、陆两家相邻,虽然长辈之间因为政见不同,向来没什么来往,但小孩子却是偶尔玩在一起。
尤其是陆夕眠大伯家里的那一双儿女,从小就喜欢拉着苏翊昙玩。弟弟没少往陆家跑,只怕他心里早就对陆夕眠动了心。
现在看着小姑娘受了苦,他心里只怕更难受吧。想着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苏皇后宽慰道:
“宣王待人最是温厚宽和。”
虽然不愿意承认宣王的优秀,但苏翊昙也不得不认同这句话,哪怕他没有同那位殿下打过交道。
宣王的名声实在太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宫婢奴仆,无一不赞叹他温柔宽厚、风姿卓然。
哪怕是对待有罪的人,宣王亦是和颜悦色、一视同仁,更何况陆夕眠受了牵连与伤害,宣王没有理由苛待她。
苏翊昙意识到自己的忧虑委实多余,稍稍冷静了下,便想通了。可担忧压下去,心里又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
或许宣王会对她格外怜惜也说不定……毕竟陆夕眠本身就是个性子绵软、乖巧讨喜的姑娘。
说不清为何会有这般怪异的心思,他本能地排斥他们见面这件事。
“长姐,不然我还是去宫门口守着吧,等她出宫。”
苏翊昙魂不守舍的,一想到自己方才恍惚间看到的那个充满仇怨的眼神,他只想快点同陆夕眠见上一面,好安自己的心。
苏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宫女便来通传说宣王到了。
苏皇后看了一眼弟弟。
“请他进来吧。”
很快,由宫女引领着,年轻的男子迈步进了殿中。
青年一身得体优雅的清雅白袍,姿容矜贵,即便锦袍的尾端沾了不少脏污泥土,也不见丝毫狼狈与失礼。
瘦削的身骨颀长笔直,透着股如松般的清冷与坚毅。他面上挂着温柔和煦的笑容,看得人下意识便放松了警惕和戒备,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踏进来的每一步都像用尺丈量过一般规矩整齐,比起那幅优越出众的皮囊,更叫人倾慕的,是举世无双、得体恭谨的风姿。
薛执走到近前,礼节周全又标准地行礼。
抬起头,那双蛊人的狐狸笑眼像被清泉洗濯过,干净清亮。精致的眉眼弯弯,精妙地掩去极致的漂亮,看上去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欺诈性极强。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又礼数周全的人呢?苏皇后见到薛执的这一刻便忘了方才的担忧,她让薛执坐下,慢慢聊。
薛执却笑着摇头,“多谢皇嫂,我站着就好。公务缠身,问两句就走。”
苏皇后理解地点头,“方才殿下差人传的话本宫已知晓,陆姑娘由殿下的人护送,本宫很放心。”
薛执抿唇笑笑,只道为皇兄皇嫂分忧乃分内之事。
他三言两语交代了下大致情况。
苏皇后听到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曾出现在金宁宫附近时,心头猛地一跳。三皇子今年五岁,虽是丽妃所出,但后宫之人若犯了错,她这个皇后亦难辞其咎。
“和三皇子有关吗?”苏翊昙没忍住插话道。
按理说,宣王同皇后讲话,本没有苏翊昙说话的份。
薛执的话被打断,也不见恼怒,他依旧温和地笑着,目光转向苏翊昙,温声道:“只是有人见到了三皇子的人,并不是说此事与他有关。”
皇后明白宣王说这话时何意,他只是提前打个招呼,之后会从这里入手探查,此时来知会一下皇后,是叫她有些心理准备,不至于一无所知。
现在他在查后宫的事,在皇后的管辖范围里,理应告知对方事情进展。
苏翊昙觉得此人风评极好不是毫无缘由的,他极会做人,就好比此时,他将自己所知告诉皇后,在调查还未开始的时候,主动给了皇后一个面子。
后宫的事要由皇后自己来查,倘若皇后的所为令他失望,他才会站出来揭开这一切。
果然,在宣王毫无保留地交代完询问结果后,苏翊昙看到姐姐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事情已说完,宣王准备告辞,临走时,像是无意闲聊了句:
“说来也巧,本王询问完宫人,便见陆姑娘朝偏殿去了,见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本王也安心了。”
苏翊昙与皇后对视一眼,皆沉默了。
看来宣王还不知陆夕眠右耳听不到的事,想来他们也未曾多做交流吧,不然以宣王的聪慧,只需说上几句话便能看出她听力受损。
“殿下见她是过去做什么的?”苏翊昙没忍住问道,他自找不到陆夕眠那时起,便十分在意她去了哪里,为何离开。
宣王茫然摇头,“本王不知,瞧她的样子,像是在找东西吧。”
说着说着,又无奈地笑了,“本想问陆姑娘些内情,可惜她只埋头找,问她什么也只是摇头,并不言语,似乎并不想理我,便算了。一片狼藉,就算真的丢了什么,怕是也找不到。”
“原来如此……”苏翊昙松了口气。
宣王所言倒是符合陆夕眠的性子,她在陌生人面前一贯是有些害羞腼腆的。
先前元宵灯会上,有个年轻的公子哥想同她搭话,人家也没唐突,只是打了个招呼,陆夕眠便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拉着婢女的袖子慌慌张张地往前跑,任那公子如何呼唤都不回头不理人。
苏翊昙抬眼看了看长相出众的宣王,心里的嫉妒稍减几分。原来长得这般好看,也不能叫她多看一眼。
想到宣王刚刚说的她不理他,又思及她往常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展露笑容,苏翊昙唇畔不自觉也带了点笑意,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得意与满足。
薛执见状眼中笑意渐浓,轻声道:“苏公子很担忧陆姑娘?”
苏翊昙抬眸,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那双狐狸眼里笑意浅浅,似是揉了细碎的春光在里头。
会有女孩能抗拒这双眼睛的蛊惑吗?
苏翊昙也笑了,“是,我同她青梅竹马,自然很要好。”
他一字一顿,说得不快,像是生怕人听不清楚,听不明白。
宣王垂下眸,低笑了声,不再多说什么,同皇后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他走后,房中有片刻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