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出奇地轻盈,显然,她确实死了,现在只是个游离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陆夕眠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突然,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从外头传了进来,陆夕眠忙扭头看去。
白日的亮光刺了下陆夕眠的眼睛,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殿门大敞,有低低的闲聊声夹杂进春日暖风,送进了阴凉的大殿里。
“……殿下将棺材安置在他的寝殿中,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来,再等久些都要腐坏了。”
“林御医不是给她抹了层什么药粉吗?听说那药可以延缓衰败,不至于那么快就臭了。快把门关上,殿下特意叫人为她上的妆,想来十分在意她的遗容。天气愈发暖和,别给她热坏了。”
两名宫女已经守棺两日,害怕的情绪早就在第一天夜里就耗尽,眼下又有了心情闲聊。
门从外头关上,她们倚靠着殿门,坐下休息。
陆夕眠眼中闪过惊色,她抬手捂了下自己的右耳。
盖住了一只耳朵,外界的杂音稍弱,人声也弱了不少,听声能力大大削减,一种不安全感涌上心头,但这才是她无比熟悉的感觉。
松开手,所有声音又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陆夕眠的眼眶微热。
右耳已有两年未曾清晰地听到过声音,现在她竟又能听到,可惜她已变成了鬼魂,已再无人能听她分享喜悦。
门外低声的议论仍在继续,陆夕眠飘到门边继续偷听。
“春天犯困,说点什么解解乏吧。”一人打着哈欠道,“你可知殿中人是谁?”
“姓陆?谋反的那家?”
陆夕眠隔着门板,拧着秀眉小声嘟囔:“呸呸,我家才没有谋反呢。”
“我听说镇南大将军原是为成王办事的,大将军伏诛后,那姑娘就被流放了。可怜小姑娘才十八岁,举目无亲,死在路上。”
“陆家不是还有人吗?前几日还听人说有个姓陆的姑娘进宫,不是她家的?”
“是吧,估计关系并不近吧,不然怎么谋反之事都未曾牵连呢?不提那个,哎你说,咱殿下是不是与那姑娘有那方面的关系……”
“什么关系?”
“你傻!还能有什么,左不过男女间那点事!”许是怕人听到,又压低声八卦道,“若无关系,怎的将人尸体带了回来?带回来也就罢了,咱们殿下霸着尸体不给陆家送去,还把棺木放在他寝殿中,偷偷摸摸的,你说存着什么心思?殿下回了京城茶都没喝上一口便闯进成王府邸,把人给……”
两人沉默下来。
半晌,另一人才弱弱道:“可成王企图谋反,陛下又尚年幼,他碍于情面不便处理自己的亲叔叔,故而保了成王一命,只软禁在府。咱们殿下执掌御司台最是铁面公正,杀他也不一定是——”
“那为何迟迟不下葬?想办法保住尸身完好,还找人给她仔细梳妆打扮,换了新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觉得正常吗?”
“……”
这样想确实不正常,甚至还有些诡异。
一门之隔的陆夕眠听懵了。
殿下?哪位殿下?
陆夕眠的性格稍稍腼腆内敛,不太会主动去认识谁,有过来往的年轻公子拢共也没几人。
与她关系稍稍亲密些的,除了同胞兄长、小舅舅,再有便是邻居苏府的四公子。
对于苏翊昙,也是她受伤以后才见面次数多起来的,毕竟他都直接找到她的家里。
至于旁人,一向都只是点头之交,就连她最好的两个闺中密友各自的兄长都同她没说过几句话。
她并不记得自己同哪位殿下有过交集,遑论有“男女之情”。听宫女议论,是这位殿下把她带回了京城,暂存于他的寝殿中。
是谁会做出这些事呢……
至于成王?
陆夕眠眼露迷茫。她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绝非谋反之人,也更加不会帮什么成王办事,其余再多的,一概不知。
陆夕眠不知为何自己的魂魄尚存于世,但既然她还“活着”,想来上天自有安排,说不准是给她一个机会为父兄洗刷冤屈。
陆夕眠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内情,赶紧稳了稳心神,打算再继续听听。
她下意识将完好的左耳冲着外头,屏息静听,这才发现出神的这会功夫,外头已经许久都没动静了。
嗯?怎么了?
外头就像是拨动了中止的机关,连风都静了。
只剩下沉稳的脚步声。
有人由远及近走来,守在外面的人再没敢出声。直到脚步声停在殿外,两名宫女才战战兢兢道:
“宣王殿下金安。”
宣王?!
有风挤进门缝,吹在陆夕眠的脸上。
她隐约嗅到一股淡淡花香味,记忆中突然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
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夕眠忍不住又朝门凑近了些。
现在一门之隔的外面来的就是她的恩人吧?若无此人,应当也不会有人把她好生安葬,她会曝尸荒野,任由野犬蚕食,尸骨无存。
陆夕眠突然一阵紧张,她这幅鬼样子还未见过人,不知道旁人能不能瞧见她……
明明已经感觉不到心跳,可她却总觉得心口怦怦的,有点期待,又有些忐忑。
她刚把手攥成拳,想抚上心口,门在此时被人推开。
木质门板向内打开,穿过陆夕眠的魂体时,她还怔愣在原地。
猝不及防,陆夕眠对上了双似浓墨一般乌润的瞳。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鸽了太久实在不好意思,拖延症晚期真的没有救(捂脸)
照例简单排雷:
重生文,前世今生双c,1v1。男主非好人,是白切黑反派人设。女主是甜妹,天真好骗的那种
另,不要对作者的智商抱有太大希望。在座各位≥普通人≥作者智商>主角>反派,观文途中若觉得降智,属实正常,请以宽容的心关爱这个世界,感谢鞠躬~
第2章 重生
殿外立着两棵花树,白色的花一团一簇,密密匝匝压在枝头。初春的暖风打着旋,带着生的希望,从男人身后吹来。
陆夕眠闻到了杏花的香气。
面前的年轻男子一身月白色银丝团花纹锦袍,身姿颀长,身形萧萧。
他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背靠明亮的天光,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白光。
跨过门槛,陆夕眠瞧清楚了他的脸。
男子清隽俊美的面容难掩苍白,透着股病容,大抵是屋内的气味并不好闻,他微微蹙眉,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声。
他轻抬眼眸,目光擦着陆夕眠的耳侧向后掠去,如有实质,染红了她半侧脸颊。
他离得极近,近到只要一低头,鼻息就要从她发间扫过。
陆夕眠的手还举在半空,虚幻的魂体若有似无擦过男子的胸膛。
她认出了眼前的人,两年前在宫里的某次宴席上惊鸿一瞥。
陆夕眠旁的优点没有,记性却十分不错,打过照面的人大多都能留下印象。
那天陆夕眠以为自己看到了话本里的神仙,于是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了些。
当时苏翊昙注意到她的眼神,便主动介绍:
“宣王殿下乃是先帝的第十子,陛下的几个弟弟中唯一手握实权的一个,陛下将御司台交由他掌管,可见其信任。”
苏翊昙不太喜欢夸赞旁人,尤其是比他优秀的男子。
那段时日他殷勤地开解陆夕眠,变着花样找话题,又不想陆夕眠过多地将目光放在其他男子身上,见陆夕眠似乎并不感兴趣,于是三言两语便作罢,同她说起了旁的事情。
陆夕眠本在养病,她伤了一只耳朵,苏翊昙的话并未字字句句都听清。
她总觉得那天的事自己理应不记得了,可也不知为何,此刻记忆里关于“宣王”的一切一股脑都冒了出来,慢慢地变得清晰。
原来她当时听清楚了,不仅听清,还记住了。
陆夕眠回忆的功夫,宣王殿下已经穿过她进了屋里,走到棺前。
陆夕眠也跟了上去,停在他身边。
若说宣王与棺中人有何特殊的关系,显然不是。他脸上毫无悲戚,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陆夕眠想起方才宫人议论他们的关系,摇了摇头,她的确没同宣王说过话。
她低头看着躺着的自己,有些恍惚地手扶在了棺木边上。自己看着自己的尸首,这样的奇遇非是寻常人能体会的。
男人目光淡淡地掠过亡故的女子精致的面容,仿佛只是在审验宫人是否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衣裳换了新的,绯红色的裙上纹着牡丹花,绣娘的手艺精湛,叫人一时间分不清那花是真是假。
发髻被白玉金簪整齐束起,脸上薄施脂粉,将少女的青涩和纯真尽数展现。
她没有带耳饰,因而右耳耳洞周围的那颗小痣在日光下无所遁形。
深褐色,微微发红的痣,圆圆小小的,正安静地点缀在旧伤旁边。
因为涂了一层特殊药粉的缘故,延缓了衰败,她全身上下的皮肤仍算完好。
美貌的花季少女,正躺在棺中,安静地睡着。
好半晌,身侧的男人一动不动,他的视线牢牢锁在她身上,不知在端详什么。神情算不上严肃,但也格外认真。
陆夕眠侧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好像是在看……她的耳朵?
不确定的答案在心里浮现时,男子突然抬手,朝她的脸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