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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思婉听得想笑,刚要启唇,却有温柔的话声从方才人背后的宫门内传来:“才人娘子这话说的,倩贵人吉人自有天相,岂会着这样的道。”
    二人一并看去,走出来的女子人如其声,一袭粉白的襦裙极是温婉,她迈出门槛便朝徐思婉福身,徐思婉凝视着她,笑道:“听闻苏采女前些日子因宫中冰不够用,很是寝食难安了几日,如今见好了?”
    苏欢颜垂眸抿笑:“承蒙充华娘娘及时送了冰来,臣妾近来无事了。”
    这话说者明白听者也懂,方才人却不清楚个中隐情,见苏欢颜出来就与徐思婉搭话,不禁嗤之以鼻:“有些人啊,想攀高枝也要瞧瞧自己配不配。”
    徐思婉置若罔闻,笑吟吟地上前半步,牵住苏欢颜的手:“正好,我想去向充华娘娘问个安呢,苏采女若正要回宫,我们就一道过去。”
    “好。”苏欢颜抿笑颔首,徐思婉便不再理会方如兰,与苏欢颜一并说笑着离开。
    方如兰讨了个没趣却说不得什么,兀自闷了半晌,只得也径自回宫。这回她倒识趣了,虽则明明要与二人一样去景明宫,却没与她们同走,绕远走了别处,没再招惹什么不快。
    徐思婉与苏欢颜并肩而行,路上总要找些话来说,正可聊一聊吴充华。她状似随意地与苏欢颜提起自己对吴充华知之甚少,又道不清楚这样贸然拜访是否显得唐突,苏欢颜笑道:“充华娘娘性子最是和顺的,素日虽只闷在自己宫里不大见人,晨省告退也不爱多做停留,却能与人为善。贵人姐姐上次借她的名义送冰给我,她还叮嘱我要好生谢谢姐姐来着,倒是我……看姐姐忙碌,总担心扰了姐姐,一直拖到今天才与姐姐搭上话。”
    “你不必这样客气。”徐思婉衔着笑,足下迈进景明宫的门槛,抬眸就瞧见了吴充华所住的芳菲殿。
    苏欢颜原不必此时前去问安,但因徐思婉来了,自要一尽地主之谊。二人于是一同走向殿门,守在门外的宦官见了,当即麻利地前去通禀,待二人行至近前,那宦官正好折出来,笑道:“两位娘子请。”
    二人迈过门槛,又在宫女的示意下折入寝殿,不及定睛,就先听到了女孩子的笑闹声。
    “快别闹了。”吴充华见她们进来,朝两个女儿招手,“快去,向倩贵人和苏采女问安。”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望,姐姐就牵着妹妹的手迎了过去,乖乖巧巧地福身:“倩贵人安,苏采女安!”
    “两位公主安好。”徐思婉抿笑颔首,吴充华笑言:“快坐。我这里规矩松散,贵人别见怪。”
    “娘娘说笑了。”徐思婉说着递了个眼色,花晨就拎着食盒上了前,食盒里是拈玫阁小厨房里做的几道点心,早上出门时专门做出来的。
    徐思婉落座温声:“想着要来拜见娘娘,又不知娘娘喜欢什么,就让小厨房给公主们做了几道点心。”
    “贵人有心。”吴充华边说边将两个女儿揽到身前,等宫人打开食盒端出点心,就直接取了一块,喂给她们吃。
    徐思婉默不作声地笑看。吴充华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素日无心争宠,打扮也很朴素。约是因并未花太多心思保养且又生了两个女儿,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岁略微沧桑一些,看向女儿的神情满目慈爱。
    这情景令徐思婉拿定了主意,却不急着开口。吴充华却也通透,静静看女儿们吃了会儿点头,就朝徐思婉笑道:“贵人心眼好,凡事都愿意搭把手,却不大爱与宫中姐妹走动。今日突然来见本宫,是有事?”
    说着眼眸一转,意有所指道:“也不见徐经娥同来。”
    徐思婉知她想多了,垂眸莞尔道:“臣妾那里的事情,娘娘大抵也听说了些。思嫣听闻后吓得不行,臣妾怕来与娘娘细说这些更要让她不安,就先将她劝回去了。”
    吴充华闻言知道并非姐妹生隙,松了口气。徐思婉离席起身,深福下去:“只是此事关乎臣妾性命,臣妾实在不敢大意,还请娘娘相助。”
    吴充华一怔,慌忙扶她:“贵人只怕高看我了。”她露出难色,索性坦言,“我素日不得圣宠,只是凭着两个孩子才有了今日的身份,如何帮得上你?”
    顿了顿,又困惑道:“听闻那下毒的宦官已被你拿住了,那就审问便是,又如何还需求助于旁人?”
    “人是拿住了,可臣妾手下的宫人还探知了些别的,只怕拈玫阁里吃里扒外的不知他一个。”徐思婉摇头,一声喟叹,“所以臣妾胡乱想了些主意,且说与充华娘娘听一听,娘娘若不想多事,就当没听过便是。”
    吴充华闻言垂眸,思忖了片刻,终是点头:“你说吧。前些日子佳悦生病,我知道是你开了口,陛下才肯来看了看她……那几天她连吃饭都香了些,我很该帮你一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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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帮手
    吴充华的话像在自言自语,好似在一边安抚徐思婉,一边也在说服自己。
    徐思婉心下也知,对这样素来避世远离是非的人而言,要投身一场争斗并非易事。
    但好在,她想求吴充华的事也并不难:“臣妾只想与娘娘借几个宫人。”徐思婉道。
    “借几个宫人?”吴充华听得一愣,大显不解,“这是身边的宫人不够用了?那我这芳菲殿的人你随便挑,就是要将掌事借去用几天也无妨。”
    “娘娘好生大方,臣妾不敢求娘娘如此辛苦。”徐思婉哑笑。吴充华拍一拍她的手,各自落座回去,她才又缓缓道:“这几人也不必去臣妾那里,只是需要在天黑后随时候命。倘使那吃里扒外之人离了霜华宫,臣妾会想法子给娘娘递个信儿,娘娘便差他们出去散向周遭的宫道。他们装作巡夜也好、只当路过也罢,需帮我盯着此人最后去与何人见了面,最好能抓个人赃俱获。”
    “这倒不难。”吴充华点点头,“可贵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差自己手下信得过的人去便是了。”
    徐思婉摇头:“拈玫阁的人他都是识得的,若被察觉,不免功亏一篑。”
    吴充华恍悟,眸光微凝:“你不止想了结此事,更想揪出幕后主使?”
    “自然。”徐思婉眼帘一低,渗出的寒意直令她面色一冷,“若有后患,如何安睡?”言毕她顿了顿,遂颔首,恭谨道,“娘娘若肯相助,臣妾感激涕零。但娘娘若有顾虑,臣妾也明白。只求娘娘不论出手与否,都替臣妾保守秘密,也切莫让手下的宫人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这事不难,我帮你。”吴充华衔着笑,想想又说,“底下人你也放心。我说句托大的话,我虽不得宠,身边的宫人却都可靠——不为别的,单为两个孩子平安,我也不敢留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在身边。”
    “那臣妾先行谢过娘娘。”徐思婉起身再行一福,苏欢颜道:“这事听来可要好多人。臣妾帮不上别的忙,但悦诗斋的几个宫人贵人姐姐也尽可调遣。”
    徐思婉抿唇:“你身边的人本就不多,若再被我调去,只怕自己要不方便。”
    “不妨事的,臣妾晚上原也也不留人在屋中侍候。”苏欢颜说着,禁不住一哂,“贵人姐姐不知臣妾刚入夏那时臣妾日子有多难过,方才人跋扈惯了,就是在充华娘娘面前也没几分恭敬。后来多亏姐姐送了冰,充华娘娘又借这机会日日往臣妾这里送些冷饮解暑,方才人瞧着娘娘这是在给她脸色,倒收敛了不少,充华娘娘和贵人姐姐的恩德臣妾都知道。”
    苏欢颜这话说得灵动又大气,徐思婉与吴充华听得都笑,吴充华和善道:“那若用得上,我到时就直接去你那里喊人来。”
    “诺。”苏欢颜颔首福身,依偎在吴充华怀里的二公主吃完了手里的点心,伸手想够下一块,被吴充华按住小手:“咱们先读一会儿诗,读完再吃,好不好?”
    二公主甚是乖巧,闻言认真点头,声音甜糯:“好。”
    徐思婉闻言施礼:“那臣妾先行告退。”
    “好。”吴充华递了个眼色,示意身边的大宫女相送。那宫女十分恭谨地一直将徐思婉送至景明宫宫门处才回去复命,徐思婉搭着花晨的手提步走向霜华宫,走远了几步,花晨压声道:“奴婢不明白,这样的事,娘子何不去找莹贵嫔?总归还是莹贵嫔更为相熟、更信得过。”
    “不。”徐思婉淡声,“我与莹贵嫔更相熟是真的,更信得过却说不上。她也是个要争宠的人,若说得多疑一些,这回的事她有没有嫌隙我都不清楚。”
    花晨一愣。
    “自然,我不希望是她。”徐思婉语中稍顿,吁了口气,“但吴充华就不同了,她无心争宠也远离争端——你听她方才的话,便知她并非木讷之人,可我将点心拿出来她就敢给两个公主吃,可见她心里有数,并不担心我害她。同样的,她也没必要害我,愿意帮我只是为了还先前的人情。这样一个人,用来不比莹贵嫔安心么?”
    “娘子所言极是。”花晨欠身,“可方才还有苏采女。”
    “你怕苏采女走漏风声?”徐思婉侧眸瞟她,见她颔首默认,笑了声:“其实今天方才人有句话说对了。”
    花晨微怔:“什么?”
    “有些人,就是想攀高枝也要想想自己配不配。”徐思婉口吻缓缓,“苏采女至今只侍驾过一次,同时入宫的新嫔妃又这么多,陛下只怕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这样的情形,她便是想投靠玉妃、莹贵嫔,怕是也进不去人家的宫门,再得罪我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吴充华是她上头的主位宫嫔,如今吴充华满心想要帮我,她若去搅局,是生怕吴充华不收拾她么?”
    花晨静静听着,面上渐渐露出恍悟之色,徐思婉睃着她的神情,笑意柔和:“人和人之间的事情就这么点道理,若能知道人家想求什么、不想要什么,万事自可迎刃而解。”
    花晨吸气:“娘子巧思,奴婢可做不来这些主意。”
    徐思婉眼底一颤,沉默了须臾,轻道:“不必费这些心思,也很好。”
    她又何曾想活得这样累?若没有满门的血债要讨,她现在也能承欢爹娘膝下,等着家中为她说一门好亲事。
    步步为营的日子没有人会喜欢,只是她不得不为,便不如让自己乐在其中,尽享嗜血的快意。
    若要悲春伤秋,也实在不合她的性子。
    .
    拈玫阁中,张庆被关在后院的空屋子里,已熬了一天一夜没睡。
    徐思婉先行吩咐了不能闹得动静太大,可宦官们磋磨人的法子很多。小哲子与阿凡商量之后,就将他吊在了房梁上,脚趾将将能碰到地、却并不足以站稳又未能完全悬空,恰是最难受的。
    除此之外,虽然重刑动不得,但鞭子板子却都能用。
    这样寻常的刑罚不会直接伤筋动骨,惨叫声也就不会太惨烈。再将嘴巴噎住,外面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这般又一个白日过去,张庆已虚弱不堪。到了天黑的时候,阿凡进来轮值,将已劳累一日的小哲子换下去歇息。
    他蔑然睃一眼张庆,挽了挽衣袖,执起挂在墙上的鞭子,扬起就朝张庆的后背抡去!
    “啪”地一声脆响,张庆背后蓦然多出一道血痕,他原刚在筋疲力竭之下昏死过去,顿时一阵抽搐,被缚住的双手紧攥住悬上去的麻绳,冷汗涔涔而下:“不是我……”他低声呢喃。
    阿凡只作未闻,绕到他身前,皮笑肉不笑地睇着他:“你这是成心让我没法交差,那就别怪我下手狠。”
    事实上,他的累累伤痕也多是拜阿凡所赐。小哲子虽也想立功,却下不了这样的狠手,能好好问话就不愿动刑,只盼他能自己招供。
    张庆拼尽力气抬了抬头,启唇争辩的声音低若蚊蝇:“贵人娘子信不过我……若无吩咐,我连霜华宫的门都不敢出,何处去弄砒|霜?”
    “那谁知道你呢?”阿凡冷笑着摇头,“况且,陶良使从前也住霜华宫,谁知是不是留了什么人给你递话?”
    “你……”张庆皱着眉,一声干笑,“你明明也是从陶良使那里出来的。”
    阿凡脸色骤变,牙关紧咬,猛地掐住他的脖子:“闭上你的嘴!若敢在贵人面前嚼舌根,我弄死你!”
    前头的卧房之中,徐思婉正安心用膳,一声嘹亮的“陛下驾到”打破宁静。她微微怔神,旋即放下筷子,提步迎至外面。
    迈出门槛,皇帝正好行至门前,她刚要福身就被他扶住:“进来。”他道。
    她发觉他的脸色有些沉,怯怯地颔了颔首,做出一派乖巧随他回屋。
    步入屋中,他看见她正用膳,便随意地在桌边坐下,花晨月夕忙上前添置碗筷,他只睇着她:“听说你这里出了些事?”
    徐思婉立在他身侧,闻言轻轻一颤。好似不料他会过问,她低头轻言:“陛下怎的也知道了……”
    “宫里都传遍了,朕如何能不知道?”他眉宇微挑,继而一喟,“此事朕让宫正司去查,你不要费神了。”
    她薄唇轻启,哑了一哑。继而蓦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满目哀求:“求陛下莫要插手,让臣妾自己查办。”
    她说着,单薄的双肩轻轻颤栗,莫名惹人生怜。
    齐轩蹙眉:“这是何意?”
    “陛下不觉得,此事过于凶恶么?”她抬起头,已有泪意在眼眶中打转,“臣妾才刚得几分圣眷,竟就有人想取臣妾的性命了。臣妾想得陛下庇佑,可……可也总得自己立稳才好,若不然没了这回还有下回。求陛下给臣妾些时日,让臣妾自己去查,臣妾只想给拈玫阁上下都紧紧弦,让他们知道臣妾没有眼瞎耳聋,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到末处,她的口吻变得倔强,既显执拗又像赌气。
    这样的脾气正是不谙世事的女儿家才会有的,落在他眼中不免幼稚。
    作者有话说:
    皇帝:朕帮你还不好吗?
    swan:害,我这不是怕你一帮就不了了之吗,我想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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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收网
    皇帝眉心浅锁,似有不快,笑意却抑制不住地溢出:“朕若帮旁人撑腰,她们不知要有多高兴,就你点子多。”
    她仍自泪盈盈地望着他:“好不好……”
    他嗤笑:“好,依你。”顿了顿又说,“但自己若查不清,就来告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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