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自己虽坐镇通城,却接连派了两位心腹从北戎方向的城门离开,让他们带着自己的信物,立刻去最近的几个部落强征粮草。
就在北戎王为粮草担忧的这日傍晚,终于得到了信报,押送粮草的数百人队伍到了城外。
通城作为咽喉要地,将大周和北戎一分为二。
此时大周军队在通城南门进攻,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南侧,严防死守,生怕大周军队的火器真的攻破城门。
而面向着北戎大本营的北门,守卫相对就寥寥许多。
在许多人眼里看来,实在也没有什么守卫的必要:能从北边过来的都是自己人。
通城两侧皆是绝地,之前北戎也打过不少主意想抄近道,但无论是勇闯夺命毒谷,还是绝命悬崖,都已经被证实了,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故而这一日,别说通城内北面的守卫军,就连多疑狡诈的北戎王本人,都没有想过,这一整支数百人的运粮队,会被大周的士兵李代桃僵,整个替换下来。
甚至听说这次运送的粮草比以往多,北戎王还心下略宽:看来自己派亲信出去催粮,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的。
有粮草打底,他就不怕跟大周耗下去了。
只要耗过这回,再次挫败大周,估计那位大周皇帝就更坐不住了,说不得放弃通城这座西北重镇,撤兵也未可知。
北戎王不得不想一点好的事情,来安慰自己近几日被戳痛的心窝子。
这次与大周之战,他实在付出了太多了。
“你紧张吗?”高齐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问道。
卫刃转头看着粘着黑棕色胡子,面目全非的高齐宇,有些无奈,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他:“说北戎话。”
两人如同最普通的北戎士兵一样,混在押送粮草的队伍最末端。卫刃知道,其实高齐宇是有点紧张的,他每次一紧张兴奋话就格外多。
高齐宇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就会几句北戎话,说了更露馅。”然后他想要掏出自己的金怀表来看时辰,手都伸了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是这身装扮,只好遗憾放下手,继续对卫刃道:“还好与理国公定的是北戎守军的饭点——若是定具体时辰,我都没带表。”
卫刃都不用搭话,高齐宇自己就可以继续说下去。
果然就听他又在自言自语:“话说饭点动手,让人家北戎将士吃不上最后一顿热乎的是不是不太好。”
这话让卫刃忽然想起数年前的事儿,就接了一句:“几年前,陛下派我去河南查处匪类借流民名作乱之事,那次我也是趁着他们用饭的时候带人打进去的。”
人在饭点的时候,总是更松懈些。
高齐宇忽然笑了笑:“我听世子爷说过这件事,他说你那回去河南手臂受了伤,还是林院正为你医治的。”
卫刃想起的也是此事。在他看来,那次受伤更像是一种幸运。
“林院正,你不担心吗?”
孤山之上,老巫医的房舍前,少女看着林姜似乎在心无旁骛的跟着祖父选看这孤山上各种草药。
林院正的夫君,不是去做很危险的事情了吗?明明是大周人,却要乔装成北戎人,混进敌人的内部,这多危险啊。
少女从有记忆以来,就深刻明白他们所有的族人,最大的希望和努力就是走出这山脉,淡化身上原本的痕迹,然后做个大周人好好活下去。
林姜转头对她笑了笑:“担心也是有的。只是我也不能就坐在这里使劲担心,什么也不做吧。”
她从来坚信术业有专攻,所以留在这孤山之中,并没有跟着卫刃和高齐宇去到北戎境地。
他们才是天生属于的战场的武将。
林姜将新找到的一朵像是琉璃一样通透的小花,别在自己发间:“阿苗,好看吗?”
阿苗眼里,林姜可是有光环的,于是立刻大力点头。
然后又托着腮看着她问道:“世上真的有比林院正还好看的姑娘吗?”
“当然有,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妹妹和妹夫吗?”林姜用手比划了最大的范围:“他们俩就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好看。”
阿苗心向往之:“我真想看看啊。”
林姜点头:“等战事完了,你只管去京城卫宅找我玩。”她认真把地址写下来留给阿苗:“你就跟门房说,你是我西北来的朋友。”
老巫医在旁看着:这位林院正真是个体贴的人啊。
她从始至终没有问过阿苗真正的姓名,她能够体谅他们这躲躲藏藏的一族人,不愿意被人知道名姓的为难。
阿苗珍惜收起纸页:“好,等战事完了,我就去京城找林院正。”
林姜与她约定:“到时候我带你去逛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其实你不知道,我不但是个大夫,还是个非常标准的富婆。”
阿苗清脆的笑声感染了老巫医。
他眯眼看着密林里透下来的阳光。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走出这座孤山这片毒雾,不知道外面的两国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听儿孙说了许多,他终于能亲眼出去看一看了。
这一夜的京城,下了一整夜的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