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来,看着林姜甚至带了点羞涩:“姐姐,你可以叫我阿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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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北戎内一个日渐衰微的小部族,在被其余部落占领了土地,即将被赶尽杀绝之际,其族长带着仅剩的族人心怀死志,在黑暗中奔向了这座他们北戎人口中的‘死山’。
在他们心中,与其死在敌人刀下,女人和孩子被抢走做俘虏,还不如举族死在这毒瘴中。
因后头有追逐的骑兵,他们逃的很仓皇,一路闯入了这孤山深处。
少女阿苗讲到这里,抬手指着头顶上的密林:“你们看到这种攀附着红花的浓密树木了吗?或许是山峦起伏的缘故,或许是这些红花的缘故,这孤山深处竟是没有毒瘴的。”
只是当年他们这种忽然冲进来的落难者,已经在路上吸入了不少毒瘴,死伤了小半族人。
好在他们族中有一位巫医及时发现了,这种红色的花大量服用后能够解掉这种草木生成的毒瘴,救下了剩余族人的命。
至此剩下的几百残留族人,就在这山中隐藏起来。
“我们发现了山中毒瘴和解毒的秘密,能够自由出入这山脉中。可我们最怕的是,外头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于是我们收集了铜钱草的种子,种更多的铜钱草,甚至根据风向在固定的地方挖坑熬煮大量草药,加重毒瘴,让外头的人更不敢进来。”
“那些偶然被看到的野人……”林姜听到这忽然开口问道:“是你们族人自己扮的?”
阿苗笑嘻嘻道:“是啊,外头的人总有好奇心,有时天气不好,风雨暂时吹散了外围毒瘴,就总有人想进山,我们只好出此下策。”
林姜奇道:“可你们一直躲在这山里也不是事儿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便是不能再回北戎,也可以去大周生活,应当不会被发现。”
阿苗的容貌与大周女子无异,若是她的族人也都是这般容貌,根本不会被人瞧出异常。
少女笑起来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带着很动听的清脆:“是啊,我们的容貌确实更像你们汉人,据祖父说,这也是在北戎时,旁的部族总欺辱我们的缘故,他们看我们像异类。”
“既然北戎不要我们,我们情愿做大周人,大周的子民生活的还更安定富足些呢,从没听大周境内的城池,会因强大就去攻占邻居的土地。”
“所以我们的族人,都已经一个接一个去了大周。”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是对自己的祖辈们智慧的得意之情。
“我之所以肯把你们带来这里,是因为已经没关系了,无论是大周人还是北戎人发现了我们,都没关系了。”她站起来双臂展开转了一圈:“因为除了我跟祖父,我们所有的族人,都已经安全的进入了大周的境地,成为了正式的大周人。”还特意强调:“有户籍的那一种!”
卫刃和林姜闻言都不由微微一愕。
阿苗显然是很少有跟人说话的机会,她继续得意道:“祖父说起初的时候,我们族人把剩下的随身金银之物都拿了出来,然后集中在大周话说的最好的几个人身上,让他们出了孤山进入到大周境地。”
“他们花了许多心思,才用银子从大周的官员那里买来了几张户籍。”林姜听到这儿扶额,她已经能想象到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有了这几个‘大周人’打底,剩下的就好办了,他们可以用这份大周的户籍买田地买房舍,然后融入大周开始过日子。
之后,再冒出来几个‘村子被北戎劫掠了,逃过来的流民’亲戚,需要补办户籍,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走出来第一步或许并不容易,但随着拥有大周户籍的族人越来越多,这深山里藏着的人,就越好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去补办户籍。
当第一批走出大周的几个人,都已经儿女成群的时候,这孤山里所有的族民,也终于都走了出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从北戎的弃民变成了大周的子民。
俱阿苗说,他们为了安全,甚至分散在西北周边的几个城镇中,彼此也不再联络,只是小心翼翼带着过去活下去。
故而阿苗这会子把这些操作告诉林姜,也全然不怕:时过境迁,几十年过去了,他们的族人就像水回到了海洋里,哪里有迹可循。
而他们的后代,则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们从出生起,就是正当的大周人。
卫刃心道:这西北地方官员买卖户籍这事儿实在该查查了,估计那个跑去京城叩阍陷害他的周千夫长就是这么弄来的户籍。
林姜托腮听完了这个故事,不由奇道:“既然你们所有族人都安全走了,为何你还留在这孤山毒瘴里?”在这里生活,肯定不如外头方便。
少女指着自己的衣裙道:“我其实也出去过,我的爹娘也都在外头,只是我的祖父离不开这里,所以我更情愿留下来陪他老人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离不开这里?”林姜忽然就明白过来:“你的祖父,是当年那位巫医吗?”
少女惊喜道:“你怎么猜到的?”
林姜看着这密林和红花道:“如果人身体长时间习惯了某种毒素,一旦离开了反而会受不了。当年那位巫医能这么快发现解药,想必是中毒颇深,又亲口试了红花发现能做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