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齐宇说完朝上事, 坐下来懊恼地锤了下桌子:“原想着我去磨一磨舅舅请他允准你离京,可这事一出, 你怕是去不成北戎了。”
卫刃被人弹劾通敌,作为妻室,林姜为了避嫌也不能请命离京。
林姜闻言反而笑了:“不,这才是好机会。”
高齐宇其实不如她了解当今皇上。
林姜当日就往明正宫去求见了皇上,也并不支支吾吾与皇上兜圈子,也不请任何人为她说话敲边鼓。
她直接向皇上请命往西北去。
皇上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带着一种帝王的审视, 看着她道:“朕想着你也在京城坐不住了。宇儿是个藏不住话的孩子, 他已经将那通城的舆图拿给了朕看过了,朕知道以你的医术, 必是想试试这条路。”
“只是朕没想到你今日会自己来说这个话——你胆子倒是大,卫刃现身上还背着个‘通北戎’的污名呢,你偏要这会子请命去西北。”
要是让多疑的人来看,这夫妻俩岂不是要联手跑路啊。
皇上神色在灯下, 沉静如一块湖石, 看不出丝毫情绪。
林姜看着地面上光滑如镜的砖石, 映出自己的身影:“臣是去做正事的, 实在挑不得日子了。况且若是要避嫌避风头, 避过今日还有明日, 大军在西北又要多耽搁几日。陛下,臣知道,哪怕臣自己去了, 那条山路迷障臣也未必走得通。但这总是一个法子。”
“至于卫刃身上担着这个名声。”林姜抬头对皇上坦率道:“臣最重要的家人都在京中, 父亲在, 叔父和妹妹也在, 朝臣们会担忧,陛下必然不会。”
皇上忽而一笑,摇头道:“你是算准了,现在来请命的吧。”
林姜听皇上这句话,心下一松。
是,她是算准了皇上的心思。越是有这样的流言,放她去西北的可能性才越大:以此来表达朝廷对卫刃的毫无疑心,毕竟但凡疑他,绝不可能放任其妻子过去团聚。
皇上要安定朝局,把林姜送到西北,反而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足以显露他的态度和信任。
让西北军中不至于自己就畏惧生疑乱了起来。
说来北戎王此举,赌得就是皇上的疑心。
有时候手腕使出来,不至于多天衣无缝,而在于正中薄弱点。
北戎王是研究过大周这位皇帝的,知道他在太上皇一过世,亲政后一年内就把几位兄弟整的欲生欲死,又罢黜了不少旧日臣子。北戎王便以为这位大周皇帝是个疑心深重,心胸狭窄的人。
这样的离间计,算的就是皇上的性情。
此举若能成功扰乱大周的朝堂最好使其退兵最好,再不济,北戎王连亲爹名声都牺牲了,那也要让大周牺牲一个未来的良将。
有此叛国通敌的阴影在,北戎王不信大周皇帝还能这么信任卫刃。
谁料皇上还真的能。
其实远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在研究北戎王了:北边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在这一二十年里被一个人逐渐统一,是百年未有之大事。
皇上对北戎王的忌惮和钻研了解,可比北戎王对他的强多了。
故而他深知北戎王不是个只知彪勇善战的武夫,更是个会使计谋手腕的王者。北戎好几个部落都是靠他这么彼此挑拨,先杀得两败俱伤,后被他捡了便宜一举拿下的。
由此可见北戎王是深谙三十六计的人。
然而孙子兵法到底是汉人的学问,皇上学的绝对比他更深刻。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那是皇上在当皇子的时候都用腻歪了的招数。
朝上无数议论怀疑的声音,在皇上许林院正出京往北戎后,就全部消失了:人的言语可以作假,但行动最能表明心意。皇上肯放林院正离京去见卫将军,可见对他的信重始终如一。
与其现在费力弹劾,平白得罪了林家与绍王府一脉,朝臣们想一想,不如闷头干点正事,等着分一点军功更靠谱。
林姜确定要往西北去后,临行以前,自然要从太医院带不少药材和医具走。
正在忙碌打包之际,一位姓路的太医院副使却忽然前来求见,向林姜请命一起去西北,且是一去不回的请求:“院正大人,下官祖上原是西北人士,祖父为了求医问道一路辗转到了京城,有幸蒙一位没有子嗣的老太医收了做关门弟子,这才有了臣进太医院的机缘。”
“如今西北正是战火不断,下官便想要回到西北去,于当地官府医馆帮扶西北战乱下的百姓。”
与其在太医院熬日子,默默无闻做一个副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太医退休空出位置来,那不如回到家乡去,踏踏实实做点实在的事儿,战火之地想必更需要大夫。
这是路副使,在几年前听说林院正的医馆会让附近乡医学习后回到原籍乡村后,就生出来的打算。
他们家已经在京城呆了算是小三代了,祖父过世前却仍将他们叫到榻前,嘱咐一定要送他回乡安葬,落叶归根,他要葬回西北去。
路副使的父亲幼时也在西北待过,如今年老也总念叨着故土。
此番听说林院正要亲往西北去,路副使就鼓起勇气,来向她说起此事。
林姜一听,顿时先放下手里的活,认真想一想,认定这是件特别值得鼓励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