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三更时,冷风梭过窗牖的罅隙瑟瑟而入。
阿照冷得不成,蜷曲着身子直发抖,脑子混沌迷蒙间,只当自己还在薛嬷嬷房中,凭着本能爬上了塌。
陆靖盖着被子侧躺在里侧,小姑娘下意识一把抱住热源,柔弱无骨的身段在男人的背脊上抵蹭。
陆靖向来浅眠,感觉到后背有两座峰峦起伏,他呼吸微窒,侧撑起身子,便俯睨见自己的身上搭着个人。
他心下鄙夷,就知这暗藏心思的小姑娘不会轻易作罢。
半夜爬上他的床,还不是意欲以色勾惑他。
他硬生生掰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再度扑缠了过去,她紧阖着眼,将他的被子扯向自己。
陆靖见她冻得鼻尖通红,不像作伪,又瞧瞧窗外浓厚夜色,疲怠地揉了揉眉心。
罢了,若他不肯,这小姑娘还能逼他办事不成。
他重新躺下,缓缓阖上了眸。
———
这一觉直至天光熹曜,阿照被窗外乱鸣的鹊鸟吵醒,星眸半寐之际,瞥见了睡在自个身侧的男人,小姑娘惊得一骨碌坐起。
她昨夜不是睡在地上的吗?
阿照眨动细睫,忖缀了会。
莫不是郎君怕她受冻,半夜将她抱上了塌,
她冁然一笑,嬷嬷说得对,他果真是个面冷心善的。
透过初生曦光,阿照歪头地盯着他。
男人面冠似玉,剑眉星目,那周身孤寂,犹如濯清白莲。这副绝佳的皮囊她越瞧越发中意。
失神间,小姑娘欲伸出手去轻薄一番。
陆靖眉心拧褶,骤然睁开了眸。
皓腕被人攫住,她毫无预兆地迭进了男人晦暗幽深的眸中。
“你想做甚。”
阿照吞了吞涎水,极其心虚地摆摆首。
陆靖板脸,肃道:“怎么,还不起来?”
听见这话,她连忙缩回了手,趿鞋下榻。
薛嬷嬷正趴在门上,支棱着耳朵偷听。
阿照理了理衣裳,推开了门。
门刚“咯吱”一声,薛嬷嬷便跟着跌进了屋内。
屋内两人皆是一顿,薛嬷嬷忙提了个笑,“我正想唤你们起床呢。”
打发了阿照去河边浣衣,薛嬷嬷问道:“你还想着赶那丫头走?”
陆靖眉宇深锁,“她来历不明,难不成留着吃闲饭。”
薛嬷嬷一听,满腔忧愁。
他们被侯府赶出来时,身无分文,哥儿好不容易积攒了些银子,又全让拿去救了那丫头。
乡下日子穷苦,他往后还要讨媳妇,可别说老婆本了,家里就连哥儿明年入京科考的盘缠都没有。
这要是再把那丫头赶走,那花出去的钱可不是全打水漂了。
她摇头劝道:“今非昔比,那丫头虽是个哑巴,可我瞧着是个纯善厚道的,你既花银子买下她,何不留她在身边,否则以她这副容貌,到了外头只怕是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陆靖冷哼道:“那小姑娘一身的狐媚之姿,多番勾缠,用心叵测,我岂能娶她。”
他深知侯夫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派这小姑娘来的目的无非两样,一是怕他走了科举,日后复起,欲以美色耽之,二来只怕是想趁机取了他的性命。
薛嬷嬷思绪一转,又回想起从前。
陆靖在侯府时,侯夫人可没少为他张罗房中人,可他总是一副肃清寡淡的样,凭谁都近不了他的身,如今落魄了,这终身大事就更让人犯愁。
那丫头生得娇俏丰姿,两人独处了一夜,愣是半分逾越都无,公子该不会真的有些…有些难言之隐在身上。
薛嬷嬷无奈扶额,“知你经事后,谨慎了不少,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便收留她,左右不吃亏。”
她心下琢磨若陆靖将来有长进,便能聘个闺秀千金为妇,若不能,留那丫头在身边,助他晓事纾解也未尝不可。
陆靖暗自一笑,“嬷嬷不信那丫头藏着狐狸尾巴,那便等着瞧,她总有露出来的时候。”
……
待阿照洗完衣裳回来,薛嬷嬷已做好了午饭。
见她进屋,薛嬷嬷招呼她过来吃饭。
“丫头,等下吃完饭,你就到地里去给哥儿送饭。”
小姑娘想起陆靖那张好看的脸,眉眼弯弯。
薛嬷嬷将食盒递给她,又塞了几个钱。
“等下路过村口,便到宋婶子家中买些鸡蛋,晓得不?”
阿照乖巧接过,点了点头。
送走阿照,薛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欣慰一笑。
这小姑娘刚来时,什么也不会,虽身子差了些,可人机灵,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
可惜是个哑巴,不过先前村口的张大夫说了,这丫头从前是能言语的,只是坠崖后受了刺激方才失语,指不定哪日就能开口说话了。
阿照拎着食盒到了地里,陆靖正在给地里的花植浇水,初春澹荡,溶溶日光穿过树缝投在男人身上,勒出他宽肩窄腰身形。
阿照脸上微燥,他看上的郎君,不止皮相好,就连这伟岸挺拔的身躯也是万里挑一,实在馋人得很。
陆靖面上古井无波,“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回过神,忙抬高了手中的食盒朝他招手,他拍了拍衣袍上的淤泥,从田地中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