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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当不敢当。”安平听得一口豆腐脑卡在喉咙里,边咳嗽边摆手,“我就是个拖后腿的,道长您见笑。”
    林眷生笑了笑,递给他一包抽纸,“不急,你慢慢吃。”
    安平只在梦中见过林眷生一次,摸不透这位长生子是个什么脾性,又不敢找借口溜走,只好抱着搪瓷缸,悬心吊胆地和人聊天。好在青年很有几分和木葛生神似的散淡,却又更令人如沐春风。
    “这棵银杏树是当年从书斋移植的,比我还要年长。”林眷生指了指院落中央的银杏树,“师弟从来养不活东西,唯有这棵树照料得很好。”
    对方说了不少闲谈,安平逐渐放松下来,一缸豆腐脑很快见了底,“我第一次见半仙儿的时候,这棵树还是金黄色。”他说起当初给木葛生送作业时的情形,“门口的黄牛还坑了我的门票钱。”如今回忆起当时种种,颇有些啼笑皆非。
    果然林眷生笑了起来,“你说的门卫,应该是这里的城隍。”
    “城隍?”
    “城隍鬼神,护城佑民——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阴司设立在人间的地方衙门,城隍爷执掌城中诸事,祛灾除患,送福散财。”林眷生娓娓道来:“有兴趣的话可以找聊斋或太平广记看一看,里面有不少关于城隍的故事。四方鬼怪中,城隍算得上很亲民的鬼神,护佑一方平安。”
    安平想起来祠堂中那个潦倒的神像,穷酸得一阵牙疼,“既然是城隍爷,怎么会做了门卫?”
    “鸠占鹊巢。”林眷生笑里带了点无奈:“师弟是天算子,没人什么能和他讲道理。”
    安平:果不其然。
    “不过城西街是阴阳梯封印之地,师弟镇守此处,确实有他的道理。”林眷生话音一转,“近年来香火稀少,若是换做别处,城隍或许早已消散。此地城隍多少借了天算子的气运,方才延续至今,也就任由师弟不交房租了。”
    两人正说着,城隍庙大门忽然被打开,带着红袖箍的黄牛走了进来,“长生子。”对方朝林眷生行了一礼,转身向安平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又见面了小少爷,吃早饭没?”
    安平大老远就闻见了煎饼果子的香味,心说这帮神仙鬼怪真是一个比一个接地气,“放辣椒了吗?”
    “放了。”黄牛道:“还加了肠。”
    话音未落,门外又走进一人,这回是乌毕有,对方抱着头盔,一身外卖制服,将一只纸袋扔给安平,“给钱。”
    袋子里是奶黄包和桂花粥,还贴着配送小票,安平一头雾水:“我没点外卖啊?”
    “我点的。”乌毕有滑开手机屏,将收款码怼到安平面前,“兼职,给老子帮忙刷单。”
    安平蹲在院子里吃了一堆东西,撑得半死,跟着林眷生打太极消食,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今天没看见木葛生,“长生子,半仙儿呢?”
    “师弟在楼上,还没睡醒。”林眷生帮他纠正姿势,“他体质特殊,昨夜消耗太多,估计会睡上一段日子。”
    安平想到木葛生说过自己是已死之人,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二楼厢房,一阵胡思乱想。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放了口棺材。
    多亏这是冬天,不然说不定会烂。
    由于教学楼维修,市一高提前放了寒假,安平大半时间都住在城隍庙里,有时跟林眷生学下棋,偶尔和乌毕有联机打游戏。一天他去邺水朱华蹭饭,刚好赶上生意爆满,被抓着当壮丁留下来看店。
    安家几代经商,安平从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顺手帮乌毕有理清了近几周的账,从此开启了免费劳动力生涯,每天邺水朱华和城隍庙两点一线,做梦都是计算器“归零”“归零”的洗脑魔音。
    后来安平发现邺水朱华其实是通宵营业,只是后半夜不招待活人,店里装着一部电梯,白天看不见,每晚十二点后就会从负十八层直通大堂,顾客都是酆都来的牛鬼蛇神。
    一开始还有鬼把安平当成了食材,险些下锅炖,后来他在店里混的脸熟,也能面不改色地迎来送往,手里拿着一堆找零的冥钞。
    邺水朱华的店员有的是从酆都聘来的,也有的是阴阳家人,安平性格好相处,很快和众人打成一片。某天闲谈,突然有人提了一句,最近的生意比平时忙了很多。
    “确实红火。”安平深有感触,他几乎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说着却又有些奇怪,“难道平时生意不好么?”
    “好是好,但是最近有些不寻常。”有个酆都来的服务员插了一嘴,“你是不知道,邺水朱华招待的都是酆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普通小鬼轻易来不了阳间,平时后半夜有个十几桌就不错了,哪见过这么汪洋汪海的架势。”
    安平想起来他前几天确实看见过崔子玉,对方做的东道,请了好几大桌,能被四大判官宴请,确实不会是一般的鬼差。
    有人低声道:“前段日子不是说出什么事了么……酆都也是忙的底朝天。”
    “难道是年末考核?”安平玩笑道:“鬼差是不是也要算业绩和年终奖?”
    众人一乐,给安平科普了酆都的规章制度,时过境迁,地府也在与时俱进,安平听的稀奇,话题顺利翻篇。
    安平知道自己毕竟是个大活人,来历不清不楚,多少要避嫌。但他隐隐能猜到众人议论的事,应该与那日阴阳梯异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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