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紧了,束住了,便再不分开。
风弄月影,树摇叶落。
秦念久紧紧扣着掌间那份暖意,将谈风月拉下了树来。
在青影跌进眼中、跌进心湖的那瞬,他唇边的那丝笑意终于不再生涩,终于达至了眼底。
——“找到你了。”
他说。
……
前尘往昔、今生此刻,他们二人或还记得的、或已遗忘的种种那样多,仿佛月下纤尘,晚风又好似一双温柔手,轻柔拨弄着这细碎尘埃,将它们拾起又抛下,任它们映着月色于夜中翻飞,仿若烁烁磷光,直至遥遥。
遥遥地,远远地,柔柔月色照亮了一段仅存于角落里,细枝末节的,谁也不曾提起,亦不曾记起的过去。
……
许是初春时节,聚沧山巅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稍薄去了些许,露出了其下掩盖着的片片苍翠。
近乎与那点点青绿融在了一块儿,一个小小的青衣少年正在山间棵棵花树之中跳来跃去,摇碎一地落英缤纷,又忽地急急一刹,停在了一棵老松枝头。
是因他目力好,眼睛尖,瞧见了树下正坐着一个似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小少年。
那少年身着件寡淡白衣,若不是手中正捧着一本藏蓝封皮的古籍,整个人也近乎与遍山积雪融在了一块儿。
最看不惯宗门弟子这时时刻刻都要手捧一本经典、仿佛要向所有人宣告着自己有多勤学的虚伪做派,青衣少年撇撇嘴,一时玩心大起,便自松枝上倒挂了下来,刻意要打扰他:“喂,你几岁了?”
白衣少年却没被他吓着,将手中书册一合,便抬起眼来,认真地答了他:“六岁。”
“喔喔。”颇有些骄傲地,青衣少年昂了昂头,端出了一副“长辈”的架子来,“我八岁了呢!”
说罢,便抱起了双臂,只等这小孩唤他一声“哥哥”了。
可树下的白衣少年却没像他想象中的那般,露出一些对大孩子的“钦慕”来,只再简单不过地“哦”了一声。
“……”
……难道是光用年龄来压他,还不够么?青衣少年心觉奇怪,稍显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又不服输地问:“不过才六岁嘛。那爬树,你会吗?”
若是说用轻功或术法上树、在树间移动,白衣少年是会的,但那并不是“爬树”。
于是他便又认认真真地答了树上这陌生的小孩:“我不能爬树。”
青衣少年听罢,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这人说话真好笑,不会就说不会,却偏说不能!”
可他兀自笑了好一阵,却见树下那小孩还是面无表情地绷着一张小脸,并没跟他一起笑起来,不禁一梗,止住了笑,转而好奇地问:“难道你连笑也不能么?”
是师尊耳提面命,再三告诫过他的,修习无情大道,便要摈弃七情,小小的白衣少年原是想笑的,却生生地忍下了,硬邦邦地答他:“不能。”
……这还真是奇怪了。青衣少年打量了他半晌,终于忆起师尊在带他来聚沧之前,曾随口跟他提过这山上有个宗门,宗门里有个修习无情道的天才,说是叫……
突地一捶掌心,他问:“你就是秦念久吗?”
白衣少年便又答了:“是。”
“啧,怪不得了……”青衣少年听了便咂嘴,翻身坐到了树上,“我原还以为修习无情道能有多厉害呢,但见你这样,都有点可怜了。——幸好我没学这个。”
白衣少年却并没觉得自己“可怜”,因而只仰脸看着他,没说话。
不就是自说自话么,青衣少年倒也不觉尴尬,自顾自笑了起来,“不过也没事。往后这样,你没法做的事,我来替你做,你在旁看着,当作自己也做过了就好啦!——”
日前早些时候听师尊提过,今日会有位独自隐世清修的仙翁携门下弟子来访……看来便是这位了。
该说月隐仙翁特立独行,门下弟子也果然非同凡响么?白衣少年实是难以理解他这异于常人的跳跃思维,抬首看他半晌,才一板一眼地指出了他话间的纰漏,“稍晚些时候,你便要随月隐仙翁回去了,谈何往后。”
“怕什么!”
笑他才不过六岁,说起话来却文绉绉的,青衣少年无不得意地在树上晃起了腿,“聚沧山离浮泽崖本就不远,我又已将那劳什子传送阵法用得熟了,要想来找你还不容易?”
“……”
白衣少年又不知该如何答他这话了,颇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便低下头去,翻开了手中古籍。
——其实这时的他在想,好像方才忘了问这少年叫什么名字,属实失了礼数,可他又不擅挑起话题,这少年一会儿便也要走了……还是算了。
其实这时的青衣少年在想,他被各个宗门转来扔去的,天知道这个新师尊能耐心带他多久——
但他又想,都还没见着这小鬼笑呢,总要找机会见见才行。
于是他蓦地灵光一闪,再度从树枝上倒挂了下去,向那白衣少年笑弯了一双眼:“放心放心。”
漫不经心地、全不郑重地,他许下了一个算不得承诺的承诺,“我会常常来找你玩的,伴你左右——”
或许真是初春时节,因为漫山的风都不似以往那般刮得劲烈,皑皑积雪也不显得冰寒,而入眼的满目青意又那般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