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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觉这推测挺对,他点了点头,“你也说了,你要找的是个美人,自古美人多薄命嘛——是不是这个理?”
    心说不愧是在阴司待了六十七年的失忆老鬼,讲话还真是直来直去,半点不考虑听者的感受。谈风月没跟他计较,只皱眉展开银扇,挥散了身上的树汁气味,转身就走。
    “哎……”
    看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秦念久不由有些心虚内疚,赶忙伸手想去拉他,一股陌生的感觉却骤然袭来,让他整个人倏而失了力气,身体一软,垮了在地上。
    谈风月原都已经走出十数米了,又被身后异常的动静叫住了脚步,满带不耐地回过头,“又怎么——”
    只见那不会说话的人跪跌在地上,起不来了似的,遮阳的黑伞滚得老远。
    太阳正好,秦念久被明亮的日光灼得魂体生疼,又没力气去拾那黑伞,恨不得将整个人缩成一团,却蓦地被人揽腰抱扶了起来,头顶罩下一片凉荫。
    谈风月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揽着秦念久,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漆黑的伞面隔绝掉了日光,身上的痛感渐退,四肢却仍是发软无力,秦念久虚虚捂着腹部,借谈风月的力勉强站直了身体,连话音都有些发虚,“好像是中了什么咒术……”
    怎么可能?!谈风月眉头锁得愈紧,沉声问:“哪里感觉不对?”
    “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没力气……”秦念久运气检视了一遍周身筋络,却没发现任何问题,不免有些慌了,修为再高的道者,也不至于能下咒于无形吧?
    不该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施法,还让他觉察不出异样。谈风月把黑伞定在空中,一把抓起秦念久的手腕,四指扣在了他的脉上。
    片刻,他表情一言难尽地松开了手。
    秦念久瞧见他的表情,顿时更慌了,一连抛出三个问句,“……怎么?是出了什么问题?能解吗?”
    “……”
    谈风月不想说话,把黑伞塞回了他的手里,以银扇驭风,在脚下画起了咒阵。
    “……怎么了这是?”秦念久一看他画的是缩地成寸,只当是情况严重,他要抛下自己跑路,当即大惊失色,“别呀!咱们虽然交情不深,但好歹相识一场……仙君!谈风月!老祖!老谈!……谈弟?”
    还说没力气,这不是嚷得挺来劲的么。谈风月被他叫得头昏,揽在他腰上的手臂狠狠一收,“别吵。”
    秦念久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勒得眼前一黑,艰难地挣扎了一下,“……不是,你要走,好歹先把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告诉我,我也好想办法啊……”
    谈风月十分克制地把白眼弱化成了冷眼,两道视线凉凉地扫过去,一字一顿道:“你是饿了。”
    第十一章
    红岭山城地处西南,是联结着几座大城的中转主城,昼夜都有车马商队进出落脚,十分繁华。
    已近正午,倾城日光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烘得如织行人头顶发烫,道路两旁卖冰饮凉茶的铺子叫卖声不绝。拖车的马匹打着响鼻,踏起几缕细细烟尘,被天光烤得微微一闪,又飘飘然落回了地上。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幅热闹景象,却无端有几分焦灼的郁气暗涌。
    城门边一间小食铺子前,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人穿着身青衣,正拿银扇为自己送着凉风,另一人颈间卡着一柄破旧的黑色纸伞,姿势极尽懒散地歪身坐着,活像被抽了骨头。
    要说晴日里打黑伞,该是怕热得很,可他面前却摆了十数样点心小吃,全都丝丝冒着热气,光用看的都觉得烫眼睛。那人半点不觉似的,左手执筷右手拿勺,左右开弓,风卷残云般一刻不停地往嘴里送东西。
    送餐的店小二打小就在店里帮忙,招待过的客人无数,也甚少见这阵仗,小心翼翼地把刚出锅的馄饨汤往桌上一放,“绉纱馄饨,您吃好!”
    就赶紧撤到了一旁。
    秦念久看了那小二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拿匙羹舀起一颗绉纱馄饨,呜嗷送入口中。
    馄饨馅是拿猪肉虾仁伴着猪油捏的,清汤里撒了些胡椒,味道着实不赖。他尝不出猪肉虾仁胡椒,只觉得这东西早六十七年没吃成,实在可惜。
    谈风月面前只摆着一盏热茶,头疼地看着他的吃相,心道这人莫不是饿死鬼托生,无奈道:“……吃慢些。”
    才从人烛人灯罗刹私那儿过来,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实属奇才。
    馄饨饱含汤汁,秦念久被烫得舌尖发麻,嘶着舌头道:“也太好吃了——”
    他在交界地里待了六十七年,无需睡眠也无需进食,不知饥饿感为何物,更不知道咽下食物的饱足感竟是如此能令人心生愉悦。
    “你是不知道,我在那鬼地方待了那么久,都没人给我祭点吃的下来,”他轻轻咬着舌尖,万分感慨,“别人的祭品我又动不得,只能干看着……”
    说着,他满带感激地看着谈风月,“还是老祖你好,赏我饭吃。”
    “……”
    三两句话扣下来,怎么突然就变成他请客了?
    谈风月看着秦念久,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用缩地成寸把他直接带进了城里,而没让他直接饿死在原地。
    油亮的木桌上摆着几小罐调料,是让客人随意取用调味的。秦念久眼皮一掀,伸手将小罐全都拿了过来,往馄饨汤里加一样尝一样,又一扬手往里加了大半罐的辣椒盐,直到清汤变成了浊汤,也面不改色地喝下了大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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