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维一句,便正色道:“经查,宛平确实有一部分图鉴,但当年把图鉴卖到宛平的人和买画的画师已经失踪,这几日锦衣卫正在搜寻,暂无结果。”
姜令窈想起自己搜查李宏的经历,她不由道:“夫君,我以为应当从卖家入手。卖家是何种身份,如何来的宛平,又是通过谁人贩卖此物,无人能知,但买家却很有可能是宛平本地人,一个画师为何要买宝鉴图呢?”
一个人做一件事,必有目的,只要知道目的,就能顺藤摸瓜,寻到一切线索。
第75章
段南轲跟她搜寻李宏时一般,陷入了一个错误的搜寻方向,他们只针对了要找到人本身来搜索,并未去想这个人在宛平会做什么。
段南轲眼睛一亮,他点点头道:“娘子所言甚是,我们应该询问当年宛平城的其他画师,看是否有人认识这么一个人,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我也是有感而发。”
姜令窈顿了顿,因段南轲的知无不言,她道:“我在查一桩早年旧案,本案牵扯甚广,若不谨慎小心,恐怕会招惹事端,一个不好或会弄巧成拙,反而得不到想要结果。”
段南轲道:“我明白,所以知之者甚少,只有沈衙差才能陪你一起查案。”
如此一来,姜令窈要查的案子定会进展缓慢,毕竟段南轲这是陛下亲命,手下有数千锦衣卫,即便是直接听从他手下三名千户调令的缇骑,也足有百人。
这么多人,查起案子事半功倍,且锦衣卫本就神秘,他们要查什么,想查什么,除了陛下无人能插手,便是几位权势滔天的阁老们也不行。
思及此,段南轲忽然心中一动。
他当时问过皇帝陛下为何要赐婚他跟姜令窈,陛下只说贵妃娘娘喜欢姜令窈,他也喜欢姜之省,作为姜之省的女儿,自然是个好姑娘。
他给两人赐婚,纯粹是觉得般配。
但外人不知根底,只以为陛下在玩闹,但陛下难道不知他身份?或许,正是因知道他身份,所以才会赐婚。
因为以他的身份,祖父祖母亦无法给他寻觅姻缘,若是一直拖下去反而惹人怀疑,但陛下这一封圣旨,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可能,解决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想到此处,那么自说自话的姜令窈,亦也想到了。
两人不由惊讶地抬起头,都疑惑地看向对方。
论说平日里演戏伪装,两人肯定是不相上下,但此刻掩饰心中惊诧,两人也不遑多让。
他们虽都有些诧异,却并未表露地太过明显,只用疑惑眼神看向对方。
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姜令窈却道:“我的故事,段大人还想听吗?”
段南轲换了一杯茶,他浅浅抿了一口,彬彬有礼道:“娘子请讲。”
姜令窈便继续道:“当年案子不好查,线索很少,临近端午时我才知一条新的线索,要查一个叫李宏的人,而这个人当年也曾来过宛平。”
说到这里,两人目光交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难道一切竟都如此巧合?
段南轲要来宛平,姜令窈也要来,两个人如此合拍,事情便很简单安排下来。
段南轲眯了眯眼睛,道:“娘子来了宛平之后,原本想跟沈衙差一起去县衙查看旧日卷宗?”
姜令窈点头:“实在太巧,刚到宛平咱们便碰到这么一桩大案,反正都要搜寻卷宗,我便想两案并查,因此素凝一直在书库里查卷宗。”
段南轲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在听到李宏名讳时会那么诧异。”
姜令窈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一两月都查不出线索,岂料不过三日就有了线索,不管此李宏是否为彼李宏,我都要去查看一番。”
“恭喜娘子,倒是一举两得。”
只看昨日姜令窈反应,便知她一定查到了线索。
姜令窈叹了口气:“这个李宏就是当年的失踪的李宏,我们也查到了他当年留下的证据,但这个证据……”
姜令窈苦笑道:“不好查。”
段南轲没有问她因何而哭,也不问这案子同她自己是否有关,只问:“我要查之事,以后虽不会被公之于众,但也是陛下肃清朝野的举措,锦衣卫行事本就是震慑群臣,越是神秘莫测,越让人心惊胆战。”
因此段南轲在确认姜令窈可以信任之后,是可以同她说的。但姜令窈的案子似乎内情更多,连她为何要找这个叫李宏的人,都没办法直截了当告诉他。
段南轲断定,姜令窈所查的线索定是牵扯了其他人,而此人身份不好让她直截了当搜查。
姜令窈明白段南轲极是聪明,三言两语便知其深意,她便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率道:“夫君,今日我们坦诚相告,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所以我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夫君可信,因此我才把我所做之事告知夫君,还望夫君替我隐瞒。”
段南轲笑了:“我亦然。”
两人不知怎的,都觉得肩上一轻,不由相视一笑。
笑过之后,姜令窈才低声道:“通过李宏的线索,我查到了一个人。”
她想了想,也从茶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薛字。
段南轲神情微变。
他思索片刻,在桌上写了一个阳字,抬头看向姜令窈。
姜令窈眼睛微亮,肯定点了点头,道:“是。”
段南轲这才蹙起眉头,他低声道:“他不好查。”
姜令窈倒是无畏无惧:“我知他不好查,所以我做好了长久努力的准备,不过光凭我同沈素凝,实在无以为继。”
所以她今日同他坦诚,她也想要锦衣卫协助。
若是一月之前,姜令窈会开这个口,段南轲立即就会摇头,但现在,段南轲却并未立即拒绝。
他垂下眼眸,左思右想之后,道:“此事,岳父可知晓?”
姜令窈诧异看向他。
段南轲道:“娘子,你并非官场中人,不知官场事,岳父官海沉浮二十载,如今亦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待得内阁有阁老致仕,岳父马上便会位极人臣。”
他并非不信任姜令窈,但此事牵扯到了正阳伯薛定山,他不能胡乱答应,也不能贸然行事。
另一个,姜令窈甚至都没说要查什么,令段南轲觉得有些束手束脚。
姜令窈一贯坦诚,此事弄不好要牵扯家族,她也更不会把段家拖下水。
故而在听到段南轲有此疑虑后,姜令窈心中的忐忑反而消减,段南轲是听进心中,认真思索之后,才会有此疑问。
他并未敷衍她,而是把她的话都挺进了心里去。
姜令窈道:“来之前,父亲提点过我,李宏一事父亲知晓,后面的事昨日我才知。”
段南轲道:“我明白了。”
他说完这话,膳厅里陡然安静下来。
夫妻二人皆是凝眸深思,都沉湎于自己心事,都未觉察膳厅里僵硬的气氛。
就在这时,膳厅房门被敲响。
外面是闻竹的声音:“少爷,裴大人有要事要禀报。”
段南轲被他从深思里拉扯出来,随即便起身,看向陪他一起起身的姜令窈:“我先去忙,其余之事回来再议。”
他虽未说半句,但姜令窈已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坚定。
姜令窈不由勾唇轻笑,道:“夫君快去忙吧。”
段南轲看着她的笑颜如花,看着她眼眸里的轻松写意,也跟着笑了。
“等我回来。”
他说着,就快步出了房门,直接离家当差去了。
姜令窈在膳厅里又坐了一会儿,问了问行云,便直接去了西跨院。
整个姜宅都是自家的,她倒是不必如此拘束。
沈素凝今日也未出门,王妈也在,两人正一起吃用早食。
王妈爱吃素面,沈素凝习武之人,更爱吃肉食,她吃的是肉火烧。
姜令窈不由打趣她:“早起就吃这个,中午还能不能吃下饭去。”
沈素凝咽下最后一口火烧,有点不好意思:“我饿了。”
王妈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在姜令窈郊外的庄子上当管事,她没有女儿,待姜令窈和沈素凝都很是疼惜。
听到这话,王妈忙把边上的白陶盆推了推:“乖孩子,再吃完粥。”
面冷如沈素凝,也不由红了脸。
姜令窈在桌边坐下,三言两语同王妈讲了讲,说得很是含蓄,刨除正阳伯未说,其他王妈都能听懂。
果然听到这些,王妈叹了口气:“难怪寻不到人。”
这两口子当年就死了,线索直接中断,自然寻不到人。
姜令窈看王妈奔波几日,人都有些清减了,不由有些心疼:“妈妈这几日实在辛苦,还好线索已经查清,不用妈妈再奔波,这几日便在这边好好玩几日。待得夫君要回燕京,咱们再一起回。”
说罢,她看向沈素凝:“你也是。”
沈素凝却沉默片刻,道:“师姐,我想去县衙看卷宗。”
“之前陪着老大人查卷宗,学到很多,自觉受益匪浅,”沈素凝道,“师姐,我不够聪慧,也并无天分,必要勤能补拙,才能不坠义父名声。”
她今年才十六,勤勉一些,或许待及双十年华,也能追赶上师姐的脚步,成为匡扶正义,洗冤除孽的推官。
姜令窈看着她明亮的眉眼,把自己的推官腰牌递给她:“去吧,若有不懂,可回来问我。”
“谢师姐。”沈素凝难得展露出稚气笑容。
姜令窈又同两人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东跨院,这几日破案确实有些辛苦,姜令窈在院中看花读书,歇了一整日,才算缓过来。
待及晚膳时分,段南轲才风尘仆仆赶回来。
他应当在外面跑了一整日,飞鱼服上都是灰尘,他自己嫌弃自己,回来也只匆匆同姜令窈点头示意,便忙回了书房洗漱更衣。
待到把自己收拾干净,段南轲才穿着家常的轻薄长衫从书房出来。
“今日还是查案?”
姜令窈坐在摇曳的粉白海棠花下,手里轻轻摇着牡丹戏蝶团扇,颇为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