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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宋睿不仅没动,反而还看?着江少枫,当先直接开了口:“江公子,你心中对我们姓宋的有恨意我明白,但李阁主辛辛苦苦为你查找当年江月府出事的真相,你就不想听听我有什么消息么?”
    江少枫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依然看?也不看?他:“难道不曾听我父亲辩解,就凭一场败仗和一封信,便一道旨意下来要了江月府上下几百条人命的还能是旁人?”
    宋睿被他噎了噎,过了会儿?,才又沉吟道:“可是李阁主坚信你父亲是无辜,希望能为江家翻案,你呢?就不希望还你父亲一世英名么?”
    他本以为这种?话?对江少枫来说或多或少也会有些触动,然而没想到的是,江少枫听了,却只是更为轻屑地笑了一声。
    他这时才转过目光看?向了宋睿,只是眸中冰冷,笑容中满是嘲意。
    “你若也和我一样见过你父亲身首分离的尸体被暴晒在城门?口任人轻贱,看?到那些曾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个血肉模糊地被堆砌在刑场。”江少枫说,“你就会知道,有些错是回不了头的。”
    李青韵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当年的事,却是比起她想象中更加惨烈的回忆,望着他眼中极至平静的沉重?,她不禁心头震痛。
    宋睿也愣了愣,过了好半晌,才蹙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刺杀君上了?你可知道我现在就能让人把你拿下送官?”
    李青韵一听,立刻横身挡在了江少枫面前,警惕地望着宋睿。
    后者顿时大感无奈。
    江少枫却淡淡弯了弯唇角:“我若要杀他,还用等到现在。”
    宋睿一怔,也是,以他当时对待自己的态度,不就是说下手就下手了么?若没有李青韵出手相救,恐怕现在自己这个五皇子早已成了土下亡魂。
    而且江少枫将心中对皇室的怨恨坦白得如此彻底,反倒让宋睿觉得放心了几分。想到这儿?,他也不去在意江少枫对待自己的冷淡态度,直说道:“我查到了一件事,当年你父亲营中有一个叫做勒托的异族将领,你可知道?”
    江少枫眉峰微微一动。
    宋睿见状便知他晓得,于是又兀自续道:“当时援助澜州城那场仗是他带兵去的,后来他也是江月府唯一一个没有被下斩杀令的将领,而是流放到了漠北——但我最?近刚刚查到,他在到了漠北不久,也就是江月府出事之后就失了踪。”
    李青韵知道他要说什么,微怔之后提出了质疑:“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那种?情况下,江月府的人能够逃?已是幸事。”
    “是,这的确没什么。”宋睿道,“但我要说的是,你们知道他是赫部人么?”
    江少枫眉间微滞地看?着他,显然对这个事实并不知情。
    李青韵看?他的反应也觉得有些奇怪,轻声问道:“江伯伯当年收留他在麾下,难道没有事前查过他的底细么?”
    见江少枫撑身要坐起,她连忙伸手去扶,却在碰到他的瞬间忽地想起了什么,不禁僵了一僵。
    江少枫感觉到她手下的瞬间停滞,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又沉默了几息,才微忖着说道:“查过,但他应该是马越族人,有个双眼失明的母亲相依为命。”
    宋睿霎时又多了两分平息他恨意的信心,说道:“你父亲查到的这些也是真,因为他当时并未认祖归宗——我就直说了吧,勒托的?母确实是马越族人,是个马场主家的侍女。后来有一次她在酒宴上被赫部族一个来买马的贵族公子看?中,当夜承宠,但那贵族公子走时却并未带她离开,没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马场主去了信告知对方,结果数日后赫部族那边只派人来送了袋金币,且这笔钱还没有完全落到勒托母亲的手里,她因为这个孩子处境变得十?分尴尬,主家不想惹麻烦,明里暗里让她自赎走人,她只好花了一大半钱给自己赎身。”
    之后的事情便和江不弃当年所得到的消息差不多,勒托的母亲嫁给了一个铁匠,这铁匠其貌不扬,脾气倒是大得很,经常打骂老婆,直到勒托三岁时他因喝多了酒摔倒撞在头上一命呜呼,这对母子才算是终于得了个清净安稳。之后勒托便与他母亲相依为命,到他八岁那年,他母亲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据说是因为前些年哭坏了,这两年又太过劳累。
    直到勒托离开族人来到江月城投军,他的母亲都一直留在老家,说是要让儿?子做一只雄鹰四?处闯荡,怎能时时带着她这个只会留恋一屋一巢的愚妇。
    江少枫记得江不弃在得知时还颇为钦佩这个未曾谋面的妇人。
    “你们应该都知道两年前赫部族人已经归顺了大楚,前尘往事也自然无人再追究。”宋睿说着,看?了看?江少枫,“当时朝廷为了掌握他们的上族消息,曾以赏赐爵位为由让赫部族做过一次统计核查,我这次就是在这些资料里发现了勒托的名字——他是一户姓氏为巴安的家族里这一代仅存的两个男丁之一。我随后便派了人去赫部族那边打听,结果却很意外,他居然两年前回来过一次之后就消失了,而更意外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么?那巴安家的三老爷,居然到这个岁数新纳了一位颜色已衰的中年妇人做妾室,而且还是瞎眼的。”
    这确实是只有宋睿才可能得到的信息。
    李青韵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说如果想给江家翻案,首先就要从勒托身上查起——但问题在于,江少枫会怎么选择?
    宋睿也很清楚这一点。
    不知江少枫是否依然只求以血还血,不愿再与宋氏皇族有牵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凭他的本事和在江家那些曾经旧部心中的威信,只怕迟早也是祸患,难道……自己真的可以对君上隐瞒不报么?
    宋睿并未等到江少枫的回答,也知道此刻并非是追讨答案的时机,于是等了等,说道:“你先休养吧,这些事迟些再说。”又对李青韵道,“你也早些休息。”
    随后又一步三回头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这才终于出了门?口。
    才踏出院门?,展风就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怎么不告诉他们这件事多半和四?皇子有关呢?”
    宋睿摇摇头:“还不是时候,你现在说了,只怕李青韵下一刻就能提剑去刺杀皇亲。到时你要我如何?是好?难道我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把我的兄?给杀了?”他顿了顿,又轻叹道,“四?哥就算有错,也该依循国?法,若这件事查到最?后真是他在筹谋,那也不算冤枉。”
    “何?况……”他望着眼前夜幕,沉吟道,“你不觉得这次查到这些事的过程太顺利了些么?我想,或许是太子殿下已有了些察觉。”
    李青韵出去新抱了一床被子进来的时候,看?见江少枫还静静靠坐在床头凝眉沉思着心事,她便越发放轻了手脚,小心将被子放在了地上,正铺垫着,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投来,她便牵起一抹笑容回过了头。
    “我怕你身体不舒服要喊我,”她说,“今夜我陪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又继续埋头铺被子。
    江少枫坐在床上看?了她良久,唤了声:“十?七。”
    李青韵心头蓦地一顿,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被角,回头朝他看?去。
    “你都知道了吧?”他语声轻缓而平静,“我已是半个废人。”
    “不。”李青韵倏然站了起来,反对道,“你才不是废人,不过是练功出了些差错罢了,我会有办法为你疗伤的,大不了……大不了我不与你靠得太近,也不再激你想起从前点滴就是了。”
    江少枫望着她,浅浅弯了下唇角,却说:“我打算去一趟赫部族。”
    李青韵点头,刚想说“我陪你去”又猛然打住,话?在喉头转了转,出口时便成了艰涩的一句:“嗯,那你顺路先跟我回趟储玉山吧,我把凤吟剑还给你。你现在功力还未恢复,有它傍身我也安心些。”说完又抬眸深深望着他,“你答应我,事成之后一定要回来找我,我还在想办法给你疗伤。”
    江少枫避开了她的目光,应道:“嗯。”
    随即两人间便再也无话?,这样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的氛围让李青韵心里越发难受起来,只好匆匆道了声“早些睡吧”便吹熄了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江少枫就在身边,她竟很快有了些安稳睡意,迷迷糊糊正要沉沉睡去时,忽觉身子一轻,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旋即嗅到了一丝让她安心的气息,于是仍懒懒闭着眼睛,往对方怀里钻了钻。
    后来的事她也就迷糊过去了,直到第??天早上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回过神,倏地坐了起来。
    四?下一望,这才发现江少枫已又没了人影。李青韵慌忙掀被下床,连鞋也没顾上穿便拉开门?跑了出去。
    迎面便撞到了一个人怀里,随即被人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
    她定定望着面前的人,欣喜道:“你没走?”
    江少枫松开抱着她的手,重?新端好了托着早饭的盘子:“昨天不是说过会先顺路去趟储玉山。”说着,视线微落,看?了眼她的脚,“没听过寒从足下起么?去把鞋穿上。”
    “诶!”李青韵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返回了房里。
    江少枫走进来把饭菜放到了桌上,然后坐下静静等着李青韵收拾好过来。
    她今日走路都带着雀跃的风,一来到桌前便看?着面前的酱香小鱼弯起了眉眼:“你亲手做的?”
    “尝尝吧。”江少枫也没多说别的,“许久不做,或许有些?疏。”
    “不会的。”李青韵笑着在他身旁坐下,“你做的一定好吃。”
    拿起筷子立刻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香酥,酱味浓郁。她顿觉食指大动,又吃了两口,抬眸看?见正安静进食的江少枫,她又不禁心绪微沉,默了默,开口说道:“其实,当年在银沙江那个晚上,我事后派了人去给你送伤药,但已没能找到你。”
    江少枫箸下微顿,过了须臾,轻轻“嗯”了一声:“我当时得知父亲出了事,所以来不及与你说便匆匆赶回了。”
    是来不及与她说,还是觉得说了她也不会在乎?
    李青韵没有去追问他当时的心情,只又道:“后来我遇到了宁少主,她告诉我你把凤吟剑抵给了她,我将金丝云甲还给她后取回了剑,回到储玉山便一直等着你来找我。”
    “杀你师父的凶手查到了么?”江少枫转移开了话?题。
    李青韵摇摇头,眼神也黯淡了几分:“一点线索也没有,凌老寨主说或许那凶手早已跑了。天大地大,也不知是谁,该往何?处寻。”
    见她心情低落,他便又问:“贺师伯还好么?”
    “嗯。”李青韵微微笑笑,“师伯身体还好,你不如随我一道回去见见她?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很高兴。”
    “再说吧。”江少枫再次回避了关于以后的话?题,提箸夹了一条鱼放在她碗里,没再多说什么,重?又默默吃起了饭。
    李青韵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和云起大哥说一声?他的人此时还正好在京中。”
    江少枫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必了。”又抬眸看?着她,“你以后也少与他来往。”
    李青韵看?他神色认真,脑海中霎时闪过前夜江云起来找自己时说的那些话?,莫非……被他都听到了?她登时有些担心被他误会些什么,也不多问便点了头:“嗯,知道了,我其实本就与他来往不多。”
    用完了饭,李青韵把要留给宋睿的药和方子都按顺序整理注释好,又写了封辞别信让侍女送去王府,这才与江少枫一前一后离开了京城,又在城外会和之后往东而去。
    秋意渐浓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储玉山下。
    望着山坡上早已凋落的花树,李青韵转头对江少枫道:“下次你一定要来看?这里的花海。”
    江少枫没有接这句话?,只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让人把剑送下山来给我就是。”
    这是不愿意与她一起回琳琅阁的意思了。
    李青韵听得明白,眸光霎时染上了几分失望,却转瞬又冲他弯了弯唇角:“我给你拿下来吧,亲手交给你才比较放心。”
    见他没有拒绝,她便转身朝山上走去。
    她起初走得很慢,是因为怕太快就要与他分离,而他不会再回来。
    后来不由越走越快,甚至用上了轻功,却是因为怕回去得太慢,他不会在原地等候。
    她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去跟贺婉琼请安,便匆匆跑到藏剑阁一把抓起奉于案上的凤吟剑,又急急往山下赶去。
    却到底是花了大概小半柱香的工夫。
    还没有跑到山下,李青韵已隐约看?见那里已没了人影,她心头一沉又随之大急,一个飞身跃过去落在了起先与他分别的地方,左看?了看?,又看?了看?,原地一转,也没有看?见他半片衣角。
    一种?委屈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就从心底如洪水涌出,她丢下手里的凤吟剑,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哭得不加忍耐,满是伤心。
    就连身后几时有人走近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这三年只学会了认路,”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怎么还学会了哭鼻子?”
    温和如三月春风倏然吹过她的心上。
    李青韵一震,来不及抬手揩掉眼泪便蓦然回头循声看?去,只见江少枫正站在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眉眼间清浅柔和似泛着淡淡水光,却又温然含笑。
    她站起来便朝他奔去。
    江少枫张开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李青韵紧紧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吸着鼻子退开了一些,望着他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我也不敢去追,怕你又受伤,又怕你还是不要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江少枫深深看?着她,抬手轻抚过她的眉眼,温声道:“十?七,我想过了,就算你我之间隔着百尺千里,我心中仍然会记挂着你,既然是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分开?”
    “那,”李青韵几乎不敢相信地又滑下泪来,“你不走了?不,我是说,你以后都带着我一起走是不是?”
    “是。”江少枫倾身在她眼角吻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莞然而笑,“以后我都带着你一起走。”
    言罢,再无犹豫,将她彻底拥入怀中。
    第79章 凤吟凰鸣(上)
    贺婉琼和许红柔正坐在她的寝阁里喝茶下棋,一个执黑一个执白,局势正在渐渐明朗,前?者悠然端起面前?的茶盏啜了一口。
    这时,有门人快步来报说李青韵回来了,两人俱是?一怔,纷纷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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