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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韵就乖乖走到了他身边的另一块石头旁,正准备依言坐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违背了师伯的教诲——这江湖中人讲究的就是个“礼”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对方都主动要分鱼给自己吃了,那交个朋友总是理所应当的吧?
    这么一想,她就不急着坐了,朝着对方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在下李青韵,不知公子贵姓尊名?”
    虽然看不出对方是何门何派,但他的模样、打扮和气质,却是她曾经看话本时想象的公子哥的模样,师伯说过到了外面遇人多说好听话总是没错的,料想这样称呼应该更合他的心意吧?
    他就着手里的木棍把串在上面的鱼翻了一面继续烤着,抬眸看了看她,微微笑道:“我姓江,江湖的江。瞧小兄弟你年纪比我小,若不嫌弃,不如称我一声江月哥哥?”
    李青韵怔了怔,想起自己正在女扮男装,别人多半是把自己当成了男的才这样随意,便“哦”了一声,点点头:“我在家排行十七,你可以叫我十七。”又瞧了眼他手里一看就很好吃的鱼,默默咽了咽口水,“那就有劳江月哥哥了。”然后便弯腰拂了拂石面,正了衣摆坐了下来。
    她盯了会儿架在篝火上烤的那两条鱼,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你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在等我么?”
    他并未急着回答她,而是先凑过去看了看鱼的火候,见差不多了,便取了一条已经烤酥了皮的递到她面前,这才十分坦然地回了句:“见你绕着这潭水一直打圈圈,就想着你多半还要从同一个地方钻出来,便顺手多烤了一条等你。呶,这条火候到了,吃吧。”
    李青韵淡定地脸上一烫:“原来我竟一直在这里打转吗?”
    江月笑而不语。
    她忽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垂了眸,低声道:“我说怎么这景那么眼熟……”
    他将她这低声自语听在耳里,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李青韵闷闷地咬着手里的鱼,心想早知道就不该过于依赖师伯的那张地图,料想她老人家也多年没下过山了,在指路这件事上也并不怎么靠谱,还不如自己多带些布条来绑着。
    “你这是打算去哪儿?”江月忽然问了她一句。
    李青韵老实答道:“去锦州。”按照最近收到的消息来看,她师叔最后是在鹤云城里出现的。
    他闻言微讶,又一笑:“我也要去锦州给我姑父贺寿。”
    身为路痴的李青韵一听,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立刻积极道:“那小弟可否与兄长同行?”
    江月含笑点头:“一路上有个伴儿,自然甚好。”
    解决了认路这件大事,李青韵瞬间觉得胃口大开,三两下便解决了鱼肉,看得她身旁的人颇为诧异。
    “你还挺会吃鱼嘛,”江月讶然而笑,“鱼骨居然都没怎么碎。”
    李青韵淡淡的笑容里透着些许得意,就仿佛这对她而言也是种本事,说道:“我喜欢吃鱼。若是给我盘子和筷子,我会吃的更好。”
    江月调侃道:“莫非你是属猫的?”
    本是玩笑,谁知她竟煞有介事地看着他道:“嗯,我师伯说是大猫。”
    他微微一愣,大猫?旋即失笑出声:“是属虎的吧?”
    她弯起眉眼笑着点点头。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开玩笑,大概……就是所谓的冷笑话?心里不由默默无语,看向她刚要再说什么,却忽地一顿,往东边的林子里侧耳听了少顷,压低了声音对李青韵道:“有人来了。”
    言罢,他随手把吃过的食物残渣凌乱扔在了火堆旁,捡起两块石子弹出去打在了两匹马的屁股上,原本一派悠闲的马儿霎时撒开蹄子跑了,接着他又往篝火里随便踢了两脚沙土,然后不等李青韵反应过来他是在干嘛,就一把拉起她飞身跃到了树上。
    两人落脚在了树桠间,由于空间骤然变小,彼此也霎时拉近了距离,几乎是身贴身地挨站在了一起,虽然江月用手撑在树上尽量拉开了一点和她的接触,但李青韵仍然能够清晰地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清雅木香,这味道很别致,让人闻之心旷神怡,她不由暗暗多嗅了两下。
    等回过神来她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为啥要到树上来躲着,于是就想问问他,刚转过脸,她就倏地感觉到彼此间距离近得呼吸可闻,不由下意识往后撤了一下,江月立刻伸手把她拉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迅速道:“嘘——”
    李青韵顺着他的目光侧眸看去,不多时,有一男一女分别扛着个布口袋走了过来。
    她见那两人虽然身负重物却步履轻快,便知其轻功不弱,不由认真了几分打量起来。
    那一男一女均身着黑衣,只有那女子的红色发带显得十分扎眼。两人看上去大概都有三十岁左右,男的体格魁梧,面蓄络腮胡,女的中等身材,是个独眼,不能视物的左眼上遮了块黑色挡布,面有粗疤。
    李青韵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两个布口袋上,觉得那个凸起的形状倒像是装了个活物,正忖思间,那一对男女已经在篝火旁立住。
    “我说先前听到一阵马蹄声,”男人道,“原来是有人趁夜赶路去了。哼,算他们跑得快。”
    女人没搭这茬,只颇不耐烦地把肩上的布袋卸下来往地上一丢:“呶,你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透着股柔媚。
    男人立刻竖了眉毛:“你轻点儿不行么?摔了我的小美人,小心我卸了你这个小白脸的家伙事儿!”说着肩上一矮一晃,就把自己扛着的布袋朝女人面前扔了过去。
    两个袋子落地,都没有什么动静。
    女人瞪了他一眼:“你敢?”然后自顾自蹲身去解了面前口袋的系绳,翻开口袋,露出来一个紧闭双目的年轻清秀的男子。
    而那络腮胡男人也剥开了自己面前的口袋,里面是个同样紧闭双目的少女。
    接着这对黑衣男女各自在昏迷的人身上点了一下,下一刻,那两个被装在麻袋里的人便缓缓醒转了过来,待看清眼前情景,皆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独眼女人看也没看那少女一眼,蹲身在清秀男子面前,伸出食指轻轻勾勒着他的脸上轮廓,一边勾起唇角笑了笑:“小子,想不想知道真正销魂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络腮胡男人瞥了她一眼,也蹲下来伸手捏住少女的下颔,冷笑道:“别担心,老子总比这小白脸行上百倍。”
    火光映照下,那被抓来的一男一女面色皆是惨白。
    独眼女人看了眼清秀男子,指上一晃,点开了他的哑穴,然后晲着他道:“怎么?是不是有甜言蜜语想对我说?”
    清秀男子满脸羞恼之色,气得嘴唇发抖:“你……你们不知廉耻!”
    “呵呵,”女人凉笑两声,“廉耻是什么?能让人吃得饱还是穿得暖?老娘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玩儿遍天下所有我看得上眼的男人,我要你欲仙便欲仙,要你欲死便欲死。”
    李青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江月,脸上的表情仿佛在问他“怎么采花贼还有女的?”
    她清亮的眸光让他不由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便撇开了视线继续看着树下的几人。
    这回不等那清秀男子再说话,络腮胡男人便两步跨过来伸手重新点了他的哑穴,然后看向独眼女人,似笑非笑地说道:“骚婆,这小子是个雏儿,不如我来帮你教导教导?”
    独眼女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弯起唇角扯了抹颇为媚然的笑容出来,但这个笑配着她的独眼和粗疤,在火光下竟然透着几分诡异。
    “也好,”她的声音也比先前更柔媚了几分,“我也让你的这只小白兔学学,什么才叫真正的女人。”
    话音落下,两人便朝对方靠了过去。
    正睁大了眼睛在树上围观的李青韵忽觉眼前一黑,一阵干燥的暖意袭来,那木香也更加贴近,她这才反应过来是他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我们不下去救他们么?”她不敢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小声低问。
    “没事,”他说,“再等等。”
    到底也没说为什么不准她看。李青韵只好就这么待着,但或许是因为不能视物的原因,她的注意力渐渐就放在了听觉上。
    这是……什么声音?那两人不是说要教导什么的吗……她心里想,那女人怎么又哼哼起来了?男人的呼吸很急促,不知道在喊什么快点儿。
    她忽然感觉到江月有些不自在,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不等她深思,又突然隐约听见天边好像传来了什么东西冲上云霄的声音。
    于是她压了气声问道:“怎么回事?”
    江月没回答她,过了须臾,才冲着她利落地叮嘱了一句:“别出去。”
    话音落下,李青韵就感觉到一阵清雅木香拂过,转瞬温热倾离,眼前重现光明,却也不见了他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树下转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颀长身影,冲着那两个衣冠不整的男女扬声淡笑道:“官兵都要剿到林子里来了,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打野食。”
    第3章 幕后同盟
    那正在寻欢作乐的一对男女猝不及防地被人打断了好事,两人熟练地把垮在腰上的外衣拢回了身上,不过转眼,已并排而立做出了防卫来人的架势。
    江月慢慢走入了他们的视线。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先前说话的人是谁。
    独眼女人先是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了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可真是个少见的俊哥哥。”
    身旁的络腮胡男人瞪了她一眼:“骚婆娘,胡乱发什么春?你没见这小子来者不善么?”
    女人不以为意地道:“再来者不善的我也能把他收拾了。”
    比起那个一被调戏就气得面红耳赤的清秀男子,江月则显得淡定多了,他不急不恼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地上被绑着的人,然后向着这对黑衣男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玄影二鬼,果然人如其名。”
    络腮胡男人立时眼冒杀气,他夫妻二人的江湖名号本来叫“玄影二仙”,只有他们的对头才会称其为“二鬼”,可见这小子确实是来找事的。
    而那女人似乎尤为介意别人说她是鬼,前一刻对着美男子还颇为热切的模样霎时沉冷下来,二话不说,手腕一翻,就如游蛇般甩出皮鞭来直扑他的面门。
    江月足尖轻点,轻身跃起,右手自腰间一抹,抽出一柄软剑“啪啪”拍开了地上两人的穴道,又一剑挑开了清秀男子身上的麻绳,然后顺势一个转身,眨眼间再挑了少女的绳子,待那独眼女人攻势近前时,他已剑似游龙而来。
    女人不料他这剑法竟能不加起势便突然而至,大吃一惊,堪堪侧身闪过,但衣服却仍“嚓”地一声被划出一道破口。
    络腮胡男人顾不得去追那两个爬起来要逃的男女,见来人武功高强,不敢怠慢,立刻挥拳加入了战局。
    李青韵居高临下看着这番战局,虽见江月以一敌二,但也看得出他身处上风,所以想到他的叮嘱,便老老实实待着不打算下去帮忙。
    她凝神看着这三人的武功招式,若有所思。
    忽然,她听到风中传来一丝细音,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上有道身影闪过,朝着正在打斗中的人飞去了一发暗器。
    李青韵想也不想便摸出放在身上的琉璃海棠花簪使力发了出去。
    江月刚刚用剑卷住了对方的鞭子,便忽觉身后有杀气袭来,立刻脚下一转,反手使力卷飞了女人的鞭子就要甩过去,却随即听到“叮”一声脆响,在离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约莫还有两三步距离的地方,一前一后落下了一枚铁箭头和一支发簪。
    他不由往树上扫了一眼,然而夜色暗影,什么也看不清。
    但这不过转瞬的工夫,他已又再投入战局,抓住机会横手一剑伤了独眼女人的左膝,女人痛呼一声,脚下一软便往地上跪去,却突然往络腮胡男人身上用力拍了一掌,喊道:“走!”
    这一掌恰恰好把他推出了生死圈外,男人脚下一跺,飞身离去。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独眼女人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武功修为出乎她所料的年轻男子,冷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蹲身一指点了她的穴道,微微一笑:“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少枫是也。”
    女人微一愣怔,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过,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受制于哑穴被点而再不能言语。
    星星点点的火光终于自林中而出,一群人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竟然是县令亲自带了官兵前来,还有受害人家中的长工仆卫也跟在其中,那个少女和清秀少年已经不在了,想必已经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江少侠,”县令满脸感激地拱手走了上来,“多亏你出手相助,本官才能顺利抓住这个贼人,还请受我一拜。”
    江少枫立刻伸手扶住他,并不受礼:“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尽身为百姓之责罢了,只可惜终是不够圆满,这女人的丈夫刚才趁乱逃走了。”
    县令连忙道:“他已失臂膀,这一逃,料想也不敢再回来了。”
    是么?江少枫看了一眼那已经被官兵绑起来,又被情绪激动的受害者家仆用石头砸破了额头的独眼女子,想起先前这对夫妻的言行,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不如在这里再多停留两三天好了,只是不晓得她能不能等?想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左右看了一圈,果然没见到李青韵的身影,便走到那棵树下向着上头喊了一声:“十七,下来了。”
    夜风吹过,树上枝叶瑟瑟,半晌无人响应。
    江少枫觉得不大对劲,飞身跃上了树桠,竟发现已经没了李青韵的影子。他一愣,随后想起刚才那枚暗器,略一思忖,转头看向了林子的东南方向。
    李青韵又从一棵树后面绕了出来,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最后又朝天上望了望,默然须臾,她低头叹了口气,索性靠着旁边的树干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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