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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只做未闻,找几个相熟的说说笑笑,赏花饮茶,这一场宴会也便过去了。
    宴散后,张春华不肯让她走,扯过她的手来,拉着她在张家花园里慢悠悠的逛。又见她一路走着,瞧着似有心事的模样,以为是因宫中之事被人当做笑谈而耿耿于怀,内心歉疚不安,忙解释道:
    “我原本只邀了几个相熟的姐妹,想着一月后便要入宫,以后只怕再难相见,便借着赏菊宴的名头,最后再聚一次。哪知后来有别家又来打探,这才只好广发了请帖。只是早知道如此,我便不叫你来了。你也别将那日皇宫的事放在心上,他们不过图一时新鲜,嚼几句碎嘴。不去理他们,他们说过几日也觉得没趣。”
    陆令晚知道她这是在宽慰自己,忙朝她笑笑:
    “没事的。春华,你我多年的姐妹不必说这些。倒是你入宫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春华叹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打算一旦入了宫,便是万事不由己。左不过是侍奉好陛下,生个一儿半女傍身。陆姐姐你知道我志不在此,但奈何,我母亲那人性子生来要强……”
    张春华说到这里,后头的话咽了下去,想想自己平白说这些做什么,转了个话头,又道:
    “但想想入了宫也没什么不好,给家族挣份颜面,也给自己挣份前程。直到那日我见陛下那般风姿卓然的模样,心里倒有几分异动。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什么志向,就想嫁个面皮儿生的好的俏郎君,如今倒也算得偿所愿了。”
    张春华扯着陆令晚的手轻轻的说着,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陆令晚听了也笑:
    “可不是你小时候什么都敢说。”
    说起小时候,张春华思绪飘的也有几分远,她捏了捏陆令晚柔软的掌心:
    “还说我,你小时候才最是个胆大的,谁都不敢惹。那时我姑姑便常笑着说,‘也不知你以后要嫁个怎样的郎君,才能降住你这个小霸王’。可后来渐渐的,你倒是出落得越发文静了,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两人正说着,陆令晚却突然停了下来。张春华也知道她为何而停,往亭子那边的人那儿努了努嘴:
    “那是我哥哥。他自小就对你有情意,小时候你还总欺负他。如今都大了,他待你的心意却没有变。从前知道你要入宫选妃,不敢将心迹表露太过。如今你不必入宫了,非央着我给他个机会见见你。只是见与不见,还是看你。”
    张春华说着,转脸看向陆令晚,等着她的答案。
    陆令晚往亭子那边又看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天蓝色杭绸直裰,远远看着挺拔温雅,仍是记忆里那闻之昭昭的模样。
    她朝张春华点了点头,缓步朝张肃卿走去。
    张肃卿见她走近,人便紧张起来,捏着折扇的手紧了紧,往上前一步作揖:
    “陆家妹妹好。不约而见,实在是我唐突了。”
    陆令晚还他一礼:
    “大公子不必多礼,令妹已将原委说与我了。”
    这一句张肃卿的脸更红了,实在摸不准他这妹妹都说了些什么,又说到了哪一层,整个人便便有些无措。
    舔了舔唇,知道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一鼓作气道:
    “无论外人如何说,妹妹都不必放在心上。在旁人眼中不过尔尔,在我心中却是……却是如珠如宝,”说完这句耳根子都红透了,“今日来见妹妹,就是想同妹妹说,我与妹妹也算自小相识,好……好歹也算知根知底的。”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陆令晚的脸色,见她面色面上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大着胆子说出来:
    “我倾慕妹妹已久,今日来便是同妹妹说这个的。”
    陆令晚垂下眸来:
    “张家大公子的心意我知晓了,多谢大公子厚爱。只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并非全然由我做主。”
    “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轻重,必不会让妹妹为难。我今日来只是想将心意向妹妹坦明,只要妹妹点个头,我便托了父亲母亲,请了媒人上陆府提亲。若妹妹不愿,我又何苦让妹妹为我的事烦忧。”
    他这一段话说的很快,像是生怕她这一走,自己便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似的。
    陆令晚抬眼看着面前这位已是因羞赧而脸胀得通红的少年,这样赤诚的心意她不是不感动的,只是也只有感动而已。
    其实张肃卿是最好的佳婿人选,他年少便中了进士,如今做了大理寺丞,官虽不高,但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不错了。
    人又上进知理,最重要的是懂得尊重她,她需要的便是一个这样尊重妻子的夫君。
    况且苏家老太爷那一辈也算显赫,虽然如今不比那时,但到底苏老太爷的门生故旧遍布朝堂。
    且张肃卿的母亲许氏出身名门望族,乃是荣国公李青的二女儿,她的家世便可以让她在伯父那边有几分成算。
    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考虑他,只是唯有一点,他母亲性子实在是要强,人又严厉了些,倒真让她有些望而却步。
    如今想想,她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想来也不会是那苛刻的婆婆。
    陆令晚想了想,终是下定了决心,已没有时间让她考虑太多,这喜欢也不喜欢的,对于女子而言,一生平乐顺遂才是最重要的。
    她蹙眉想了想,望向他:
    “我与大公子的确自小相识,但是比起年少,早已疏异良多。大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大公子惦念的,一直是小时的那个我也许如今的我,会让大公子失望。”
    “妹妹怎会这样想”张肃卿也端正了神色,“世事变换,人亦要成长,如何有不变之理jsg我今日言倾慕,自是倾慕今日之人。况无论草木如何伸展,本根却不曾移。树犹如此,人亦然。”
    他说完,抬起头来看陆令晚,脸上的胀红虽未消退,眸中却坚定如斯,亮如星辰。
    陆令晚心中那湾潭,终是起了波澜,她点了点头说:
    “好。”
    待陆令晚走回去,张春华迎面便走了过来。抬眼见那边哥哥一脸欢颜,便知事情是成了。她忙欢喜的去握陆令晚的手:
    “陆姐姐,七日后我会带哥哥前往明华寺上香,届时你记得也要去,正好再见上一见。陆姐姐,你不知我多盼望你做我嫂嫂。”
    陆令晚见她欢喜成这样,不禁也弯了弯眉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
    去明华寺的这一日,陆令晚倒是特意打扮了一番,选了几只芙蓉玉的簪子,挽了个随云髻。
    至于衣裳,特意穿了粉嫩些的颜色,上身是织金的淡粉色褙子,下身衬着一件藕荷色撒花襦裙,坐在镜前左右端详一番,这才上了马车,往山寺而去。
    到了山寺,她一边拾阶而上,一边想着一会儿见了春华和张肃卿要说些什么。
    她便是这样的人,也许做起决定来会犹豫再三,但一旦选定了,便会一往直前,毫无顾盼。
    自一路行来,倒是不见几人,由指客僧引着上了大殿。她往佛像前拜了三拜,想了想,又拿出签筒来摇。
    待一支木签甩了出来落到地上,她刚想去捡,有一个小沙弥走上近前道:
    “小姐,有香客派我来传个话,说是在后山的小亭上等着小姐。”
    陆林婉点了点头,不意张家兄妹竟这般早便到了。
    转了头将地上的木签捡起来,眉间不禁一簇,竟是个下下之签。
    陆令晚出了大殿,一路上有些忐忑不安。辗转间再抬眼,便已到了那凉亭不远处。只见凉亭那里坐着一人,一身靛青色长衫,玉冠束发,比那日看来更添了几分利落之感。坐在石凳上,手中似翻着卷佛经,干黄色的外皮,看不大清是什么经。
    她抬眼望去,不见匍匐丫鬟,更不见春华。
    陆令晚转念想想,大概是春华特意而为。于是她也便支开了身后的木香,往进前走了几步。
    可低头间忽见鞋底沾了些泥巴,前几日下了场秋雨,这路上还是很泥泞的。她忙扯出手绢来,俯下身来细细擦着。
    擦到一半便觉得光线被遮了大半。
    她不意张肃卿竟已看见了她,从亭子里走出来,忙直起身想要冲他行一个拂礼。
    哪知刚抬起脸,脸色一瞬间变白了下来,人一仓皇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齐昭南却一把扯住了她细白的腕子,腕上那芙蓉玉的镯子,沿着手腕往下滑了几分,滑进丝质柔滑的衣料中。
    他本就比她高上许多,特别是发怒的时候,说起话来便格外的居高临下,给人压迫之感:
    “见不是你的张家哥哥,便失望成这般?”
    说着将人往怀里一带,眼睛往她身上上下扫视一番,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阿晚,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啊!”
    第8章
    狗子犯贱
    陆令晚见他那审视的目光一寸寸划过自己的头顶、脸上、身上、脚底,倘若凌迟一般把她剥了个精光,只觉背后一阵恶寒,偌大的耻辱和悲愤涌上心头来,她要拼命的咬紧牙关,才可以阻止自己对他恶语相向。
    明明在这份感情里不曾坦诚相待的是他,只是眼下她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的纠缠,尝试性的将手腕从他掌心里挣出,却终究力有不敌。
    她到底也对他的性子知道一二分,强硬只会让他愈加蛮横,索性换了一副温和柔软的姿态:
    “不知世子爷在此处,扰了您的雅兴,是小女的不是。改日必去侯府登门谢罪。只是小女今日有要事在身,还请世子爷放我离开。”
    齐昭南不意方才那炸了毛的小猫似的模样却突然温顺了下来,觉得有几分趣味,不似往日里那善伪的性子。
    但转念一想她嘴中的要事,脸上便又起了一层阴霾,言语里边带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讥讽:
    “要事?不就是急着与你那张家哥哥见面。迎则为妻,奔则为妾。想不到京城中人人称道的陆家女,是这么个饥不择食、人尽可夫的货色。想来还是皇帝慧眼识珠,还是一句不过尔尔便道破了你。”
    他说着便冷笑了起来,话语中带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意和冷笑。
    陆令晚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和修养再这样极其羞辱的话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她不再压抑自己,她又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的卑躬屈膝?又没有亏欠过他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让他羞辱?她不再躲闪,而是用那双清泠泠的妙目灼灼定视着他:
    “是,我得不配位,我名不副实,可这些又与世子爷有什么干系?若我言行失当、私德不修,自有宗亲长辈来教诲。反倒是世子爷,世人都赞你一句,驱鞑虏平倭患,竟是个只会以强权压人的无耻小人。还是那句话,世子爷,无论世子爷想对我做什么,我都无力反抗,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对你屈服,任你予取予求。”
    齐昭南哼笑一声,眉头一挑:
    “你觉得是我用强权逼迫,你的张家哥哥这才不来?”
    陆令晚只冷冷的撇开头,抿唇不语。
    “那你倒是冤枉我了。我虽是个武人,但好歹也在官场之上,讲究些待人接物之道。张家好歹也是文臣清贵,我怎会对其行如此蛮横之事。”
    他说到此处,人倒是愉悦了几分,方才凌厉的眉眼反倒温和了几分,显出几分谦谦君子的假象:
    “你也不必如那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我既答应了你,自会信守承诺。虽你有几分颜色,却也不是什么风华绝代,我岂会非你不可?只是咱们到底相识一场,顾念着往日的情分,不忍看你被蒙在鼓中,特来给你个明白。”
    他说着,也不等陆另晚的回答,“只是咱们到底相识一场,顾念着着往日的情分,请你看一场大戏,不知陆姑娘可否赏脸?”
    陆令晚看了看自己被人桎梏住的手腕,想了想两人气力的悬殊,觉得自己眼下没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她眼下只恨自己今日大意,明明入山寺时就该觉出不对,今日人这般稀少,想来是因为被这位世子封了寺庙的缘故。
    又恨是自己大意,竟支走了木香,独自来这亭中。
    于是陆令晚只僵硬的点了点头,对于那出大戏也实在没什么兴趣,只想早些把他应付过去,自己才好回家。
    齐昭南这才松了在她手腕上的力道,陆令晚一得了自由,忙将围帽上的纱放了下来,随后跟着齐昭南两人沿着小阶往山上爬了约一刻钟的时间。
    陆令晚跟着齐昭南绕到了后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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