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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医师见魏玠语气和沐,面色也缓和许多,说道:“初为人父都是如此,多疑些也是常有,只是薛娘子脉象不稳,恐有滑胎之相,切不可随心而为。”
    魏玠道了谢,亲自送走了医师,回到桌案前的时候,薛鹂还愣在原地,不解道:“他这不是胡言乱语吗?”
    “应当不是。”魏玠给她递了一杯热茶,温声问道:“鹂娘,你的月事迟了多久?”
    薛鹂既无措又烦躁,没好气道:“回到洛阳后那样乱,我如何记得这些,何况我月事总不稳,又从湖里过了一遭,迟来也是寻常,这你是知晓的……那庸医连我是否中毒都查不出来,更不必说怀有身孕。我又不是痴儿,若是腹中有了一个孩子,我岂能半点不知……何况,何况你是喝过药……”
    薛鹂说到此处猛地停住了,而后看着魏玠的眼神,立刻反应了过来。
    即便魏玠往日里会喝避子的汤药,回到洛阳后也不会时常备着,有时候情之所至他未必能料到。
    薛鹂手指绞在了一起,无措道:“我只是随口胡诌的话,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岂不是太过荒唐……”
    魏玠拉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掰开,轻轻贴在颊侧,温软的唇瓣落在她腕间,几乎能感受到她跃动的脉搏。
    “别怕。”魏玠说完后,将薛鹂抱到自己怀里。
    薛鹂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处一声不吭,好一会儿了,仍不死心地说道:“兴许是梁晏知晓我骗他,故意命人戏弄我。”
    魏玠知晓她是不信的,耐着性子宽慰道:“那我再去寻两个医师来。”
    薛鹂彻底不说话了,整个人像是棵蔫掉的花枝般无精打采。
    魏玠拍了拍她,又安慰道:“鹂娘,你不要怕。”
    第104章
    请来两个有名的医师再来诊脉后,薛鹂才相信自己的确有了身孕,且腹中孩子已足三月。只是近来奔波劳累,不曾记挂这些,身子也看不出多少异样。
    夜里魏玠将她哄得睡了,坐在榻边打量她平坦的小腹,而后目光缓缓下移,手掌抵在二人缠绵之处,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他并不喜爱孩子,繁衍子嗣是万物生灵的本能,他也该遵循,只是他实在难以对这东西生出多少怜爱。
    连他都不忍伤害薛鹂的身体,每回都要按捺住,不愿见她受疼。如今却平白多出一个孩子,靠着抢夺她的血气长大,还要鲜血淋漓地从她体内钻出来,让她为此痛不欲生。
    世上只有他可以让薛鹂痛,这样多出来的东西算什么?
    魏玠有一位堂姐曾在魏府生产,那时他年纪尚轻,陪着父亲去宽慰叔父一家,远远地看到了仆妇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场面混乱而焦灼,隐约有女人的痛哭声与嘶哑的求救声钻入耳中,医师几次都说,堂姐可能是挺不过去了。
    后来堂姐虽命大活了下来,只是身体大不如从前,生过孩子后不过一年便玉殒香消。
    想到此处,魏玠面色愈发冷寒,停留在薛鹂的小腹上的五指渐渐收紧。
    若是这个东西害了薛鹂,他恐怕会忍不住将它剁碎。
    可惜如今既是有了,再用药更会伤了她的身子。本想着不再管平乱的事,任由他们胡来,他好安生一段时日,只是如今薛鹂有了身孕,为了不再横生波折,还是尽早平乱得好。
    许久后,魏玠从房中出去,晋炤对他行了一礼,于是他又走远了些,晋炤这才压低声道:“主公如今身体无恙,那备着的药……”
    “再等一阵子,若梁晏的药当真有效,便把带来的烧了,莫要叫鹂娘疑心。”
    为了薛鹂的身体着想,梁晏即便不愿意,也还是让魏玠在上郡停留了许久。
    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薛鹂消沉了好几日,却再没有做过将药倒掉的事。
    回洛阳当日,梁晏想了再想,还是没忍住去送行,只是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一直到二人上了马车,才憋出一句保重。
    魏玠一路上都很小心,没有当初日夜兼程的匆忙,马车走走停停,他时而带着薛鹂在附近游山玩水看风景,丝毫不理会朝廷送来的一封又一封书信。
    薛鹂总以为自己没有所谓的害喜,只是过了一阵子,到底还是来了,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一直到回了洛阳才好转些。那段时日,魏玠依旧耐心温和,只是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魏玠落到她腹部的目光阴鸷到令人胆寒。
    然而经历了生离和险些死别后,薛鹂显然比以往更加依赖魏玠,醒来不见他便心慌意乱,对他的情意丝毫没有疑心。
    回到洛阳后,二人才下马车,宫里来请他的人便一波接着一波,姚灵慧也上门要见薛鹂。
    积压的公务堆成了山,赵暨已是焦头烂额,连带着夏侯氏的人都围在了府门前。即便是洪水滔天,魏玠都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赵暨气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薛鹂开口,魏玠才动身去宫中处理事务
    薛鹂也没忘记薛珂和薛凌干的好事,回了洛阳便要处置他们,只是没想到姚灵慧先找上了门。
    姚灵慧没有注意到薛鹂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见她便怒气冲冲上前一通训斥。
    “你又去了何处,为何也不与我知会一声,自从有了那魏兰璋,你便忘了我这个母亲。你可知你走的这段时日魏兰璋对你父亲做了什么,害得他如今疯疯癫癫,连我都时常不认得,还有你的堂兄,整个薛氏的族人都死尽了!这便是你的好郎君,对你的亲眷如此狠辣,况且是你?”姚灵慧起先还压着声,见薛鹂无动于衷的表情,怒火上来也顾不得旁的了,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薛鹂等她发完了怒火,才说道:“阿娘一直在洛阳,应当也知晓前些时日传闻魏玠病亡一事,这些事说出来惹人烦心,我本不想让你知晓。父亲意图谋害魏玠性命,险些让他身死,期间还连累了薛凌。如今是他引火烧身,怪不得旁人。更何况薛氏待我们母女如何,阿娘是知晓的,若不是因为他们步步相逼,我们当初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洛阳投奔魏氏。他们的死活与我们何干,若薛氏族人当真死在了魏玠的手上,我合该去谢他,做了我尚未做成的事。”
    姚灵慧听到这般说,不仅更为气恼,归根结底,她从前再如何怨恨薛珂,如今被他一路照料都忍不住心软了,甚至早做了与他重归旧好的打算,想着带薛鹂南下,往后一家三口还能安生地过日子,怎知却被魏玠给搅合了。
    她总觉着自己同魏氏是有几分血脉亲缘在的,魏氏落难无异于她落难。如今魏玠与魏氏断绝往来,平远侯一族又认梁晏为家主,魏玠的身份不明不白,再攀不上高门望族,父母又如此难堪,说出去岂不是叫人耻笑。
    “他再有不是,那也是你的父亲,他的岳丈!他如何能赶尽杀绝,做到这种境地?”
    薛鹂皱眉道;“阿娘管这些做什么,父亲当初弃我们母女而去,让我们受尽了羞辱,如今他遭难,一封休书后你便可离他而去。如今你风韵不减,若想二嫁,再一位如意郎君也不是难事,若不想,往后自有我护你周全,何必还要管他的事。”
    姚灵慧自幼被教导成闺秀,她不愿罔顾礼法,更不愿被人说是背信弃义,世人的眼光哪里是轻易能撇去的,听到薛鹂这番话,她先是羞耻,而后是恼怒。
    “谁教你说的这话,我怎地教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薛鹂没法子了,无奈道:“既然阿娘不愿听我的意思,又为何前来寻我?”
    姚灵慧没好气道:“你不见踪影,我这个当阿娘的难道不该焦心?我跋山涉水回洛阳是为何?你爹爹从前再有不是,如今也都改过了,便是他要害魏兰璋,也是为了你好,你怎可议论他的不是。魏玠与士族结了仇怨,也只能风光这一时,你此番立刻随我回吴郡,待你父亲病好了,我再替你寻个好人家……”
    “我已经怀有身孕了。”薛鹂忽然出声打断她。
    姚灵慧的话终于顿住了,大睁着眼望向她,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烧穿一个洞来。
    薛鹂被看得心虚,好一会儿,姚灵慧深吸一口气,仍是压不住嗓音的颤抖:“多久了?”
    薛鹂瞥了她一眼,小声道:“四月有余。”
    姚灵慧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周遭的场景天旋地转,她几乎要站不稳了。
    谁不知晓魏玠如今既是赵统的心头大恨,也是望族的眼中刺,连宗室都忌惮不已。薛鹂执意同他一起,往后是要跟着一起遭罪的
    姚灵慧一心想让薛鹂攀上望族,带着她一同做高门娘子享受荣华富贵,然而自从薛鹂遇上了魏玠,她日日都在忧心薛鹂的安危,后来更是听闻薛鹂流落到了叛军中,她这个当母亲的屡次与女儿分离,心中已是说不尽的心酸苦楚,这一切不怨魏玠又该怨谁。
    姚灵慧伸出手指着薛鹂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咬牙道:“我且问你,究竟是你心甘情愿,还是那魏兰璋逼迫你。”
    薛鹂没有犹豫。“是我甘愿。”
    事到如今,姚灵慧仍当她是个性子温婉,单纯无知的闺阁少女,以至于薛鹂都有些羞愧了,若是阿娘知晓早先是她去招惹魏玠,不知要如何训斥她。
    “好……往后我再不管你,你要留在洛阳也罢,我带你父亲回吴郡便是……”说到此处,她停顿片刻,又压着声说道:“你若嫁了旁人,往后他弃你而去,我还好帮衬着,换做是魏兰璋,他可是魏恒这种人一手教出来的,往后只怕你连性命都保不住,若到了那一日,你可莫来寻我哭!”
    “阿娘不能说两句好话吗?”薛鹂已经没想要改变姚灵慧的想法了,然而听到这一副要母女决裂的口吻,脸色也不大好看。
    送走了姚灵慧,天色也渐渐晚了。
    魏玠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侧门边上倚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魏玠朝她走去,她也抬步靠近。
    “你总算回来了。”薛鹂不满地嘟囔一句,即便知晓魏玠看不清,仍是将胳膊抬起来递到他面前,让他看上面被蚊虫叮咬的红痕。“你看我被咬成什么样了。”
    魏玠牵过她的手。“我们回去上药。”
    回房的路上,薛鹂将姚灵慧来过的事告知魏玠,并没有将她们的对话全盘托出。
    “我才回来,不曾问过我父亲与薛凌的事,听母亲说,薛氏的族人被你除尽了?”
    魏玠不以为然道:“不好吗?”
    薛鹂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魏玠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薛鹂再如何记仇的一个人,面对薛氏那些咄咄逼人的亲眷,也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让他们一无所有,落魄度日。倒没有想过将他们都杀了,以至于连薛凌这种人,她下手之时都留了几分颜面,没有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魏玠不认为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好,正如他联合赵暨打压魏氏的不留情面,以及对平远侯之死的冷淡,足以看出他对血脉亲缘极为淡漠。
    薛鹂忍不住有些担忧,魏玠是否也不会喜爱她腹中的孩子。
    魏玠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脚步便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我做错了吗?”
    薛鹂听到他的语气都带了几分失落,立刻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我不是怪你……只是,有些惊讶,毕竟他们与我是一族,无论好坏,都一同过了十几年的光阴,突然间都没了,有些……”
    她说不上来,有些难过?自然不是,只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她也不可能因此数落魏玠的不是。以魏玠的性子,若是她因外人与他争执,他定会将那些惹他烦心的人都除去。
    魏玠得到回答,恭顺地垂下眼,温声道:“我往后会与你说一声。”
    “好。”
    薛鹂想到腹中的胎儿,仍觉得有几分恍惚,她竟稀里糊涂的有了身孕。她自知自己品性不算好,也不是个会教养人的,偏偏魏玠比她还要恶劣许多,往后他们二人要如何养育一个品性正直的孩子?
    她仔细想了一番,仍觉得无论这孩子像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进屋后,薛鹂脱了裙衫让魏玠给她上药。
    她伸手去挠发痒的红包被他按住,药膏在白腻的肌肤上化开。
    魏玠低垂着眼,动作轻柔细致,薛鹂不禁有些发困,魏玠随即牵过一张薄被给她盖上。
    “睡吧,我不走。”
    等她睡熟了,魏玠仍坐在那处,用凉扇驱散扰人的飞虫,目光从她的睡颜,移到她一起一伏的胸脯上。
    薛鹂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些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吵醒的。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人影。
    魏玠知晓她入睡时不喜欢有光,因此屋子里是昏暗的,只有不远处有一盏豆灯。魏玠背着光线,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隐约看到他眼眸处的盈盈光亮。
    魏玠察觉到她醒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因此喘得越发急促了。
    “鹂娘……”他齿间溢出的呼唤,更像是夹杂着快慰的感叹。
    薛鹂看到了他的肩膀是微颤的,立刻反应了过来,面上一阵阵地发热。
    魏玠的手上甚至攥着她丢在一旁的小衫。
    “鹂娘”,他又叫了一声,微哑的嗓音仿佛都变得黏稠,口中是难抑的低叹。“鹂娘……你唤我。”
    薛鹂脸色通红,撑起身羞恼道:“魏玠,你这是做什么!”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醒,总好过此刻见到这副场景,理会他也不是,不理会也不是。
    她的任何声音似乎都成了一种撩拨,催动他不断上涌的血气。魏玠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湿热的手指仿佛能将她烫伤,薛鹂下意识要往后退,却被魏玠轻轻扯了扯。
    “你过来……鹂娘。”他一声声唤她的名字,每一声都带着求爱的意味。
    薛鹂忍不住心软,犹豫片刻还是朝他移了过去。魏玠的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处,乱而急促的呼吸落在皮肤上,热度也在薛鹂的身上蔓延开。
    薛鹂醒了,魏玠愈发无所顾忌,再不必抑着那些动静。
    事毕后,他起身将室内的烛火依次点亮,回到薛鹂的榻边,她还有些没缓过神。
    魏玠将榻边挂着的小衫拾起,薛鹂立刻说道:“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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