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浑身鲜血地跪在地上,抱着 07 不成样的尸体。这一刹那,淮栖仿佛又变成了附着在简一苏躯体上的灵魂态,以他的视角去看自己的死亡。感受他无声的悲鸣。
苏尔漂亮的皮囊上像是烙上了一张麻木空洞的面具,他无法将它揭下来,否则放任里面的绝望流泻不止,灵魂将维持不了人形。他只是一动不动地,以这种神情抱着 07 的尸体,不顾冷却、浑浊的鲜血爬上自己的衣衫,愈抱愈紧。
可他这幅样子比痛哭流涕更让淮栖的心刺痛。淮栖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但是无垠对他说:“这是固定的游戏剧情,您无法改变。”
身后踹门的巨响让他的精神回归了一瞬,苏尔转头看向踹门而进的蔡西。
“你是凶手,”蔡西眼睛里布满血丝,怒吼道,“他妈的杂种!我杀了你!”
苏尔刚站起身来,就被蔡西拽住了衣领。但他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幽幽地望着蔡西怒火中烧的双眼——这张与凶手极为相识的面孔,苏尔问道:“你们是兄弟?”
“是……”
蔡西刚吐了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动手,刀刃就没进了他的左侧腹部。苏尔的神色逐渐变得极为可怖,愤怒和仇恨代替灵魂重新变成了他整个身躯的骨架,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也一起偿命。”
这片断刃是苏尔在与蔡东的斗争之中,插进手心的。当它被拔出作为武器的时候,苏尔的整只手都在流血。蔡西惊异地瞪大双眼,他将苏尔扔在了地上。苏尔像是一头被逼进绝境的狼,再次疯狂地撕咬了上去,狠厉而毫无章法。看上去竟一时占了上风。
而淮栖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场争斗。
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三十年前,简一苏只反杀了蔡东一个人——也就是迫害、折磨了淮栖的凶手,而悲痛欲绝又精疲力竭的他却被蔡氏兄弟中的另外一个结束了生命。
蔡西的刀在苏尔的颈部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苏尔捂住伤口,向后退步时腰部砸到了二楼的栅栏上。刚才他与蔡东争斗时,那里被砸开了一道裂口。
他狠狠地盯着提刀而来的蔡西,用断断续续的声音立下了一个毒誓,他说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会“替枝枝报仇。”
淮栖的瞳孔猛缩。
不仅是因为苏尔在临终时刻叫的这个名字。更是因为他“想起了简一苏的死因之一——高空坠落。
只见苏尔自己向后迈了一步,身影消失在了走廊边沿。
一道闪电将殿内照得犹如白昼。
“等等,”淮栖恍然明白了什么,失声喊道,“停下来!”
系统立即将场景放慢了无数的倍速,窗外的大雨以及苏尔的坠落被拉得十分之长。耳畔所有的杂声都变成了嗡嗡的长鸣。
淮栖拼命地冲过去,但是面前出现了一堵空气墙,阻止他接近两个人。
于是淮栖死死地盯着苏尔,不停地撞向身前的透明障碍物。
无垠仍然是那一句:“这是固定的游戏剧情,您无法改变。”
淮栖说:“放我过去!”
系统的声调都是一样的:“这是固定的游戏剧情,您无法改变。”
可淮栖不死心地取出了身后的剑,拼命地砍向面前的空气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景象被泪水染得模糊不清。
“这是固定的游戏剧情,您无法改变。”
淮栖一字一顿道:“放我,过去……”
“这是固定的游戏剧情,您……”
“枝枝。”
系统的提示变了,换成了一个淮栖熟悉无比的声音,像混沌中的一声清铃。
温沉的声音入耳,让淮栖的心底涌现出一种止不住的悲伤,他怔了一下。唤道:“一苏……”
“回来吧,这只是游戏剧情而已。”简一苏的语气柔和,平淡得仿佛他不是这些残酷事件的亲历者似的,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淮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有一眼能看穿简一苏心灵的能力,他翕动嘴唇,说:“要是真的都过去了,你为什么会把这些又用魂火重演一遍?”
简一苏沉默。
淮栖一直想要寻找事情的真相,直面自己过去的回忆——因为他需要成长。他想要成为的不是一只被蒙在鼓里的金丝雀,浑浑噩噩地抱着未知的恐惧度日:每晚被噩梦惊醒、被突然出现的鬼魂逼到墙角埋头躲避。
他要的是亲自挖出噩梦的根源,击碎、消化它。因为只有干净的土壤上才能长出一个全新的、摆脱懦弱的淮栖。
如果简一苏只是想要帮助淮栖达成目的,那只让淮栖看到自己死亡的真相就好了。没有必要在淮栖眼前去用苏尔来演绎简一苏的死亡——这也不符合简一苏平时的行事风格。
淮栖知道的。
这段回忆中的孤独、无助与绝望,也是缠绕简一苏的梦魇。
简一苏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他给自己回放的目的和淮栖一样,他也需要直面、击碎、摆脱这段噩梦。
“你也说,面前的只是游戏而已,不是过去。”淮栖忽然说。“所以,我现在能去救你。”
监听室里,简一苏的神色不变,食指却蜷缩了起来。
他们通过魂火回溯曾经的遗憾,并不是为了沉溺于悔恨、恐惧,更不是为了去徒劳无功地改变过去,只是为了“能给当下的自已一个补偿与告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