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人是物非啊。
眸光越垂越低,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沮丧。沐耘注意到他的反常,特意替他夹了一块桃花鳜鱼,委婉道:“这道菜,我记得是你曾经最喜欢的,快吃……”
唐澜起见状,也脑子一热,赶紧哄着儿子:“对对对。淮恩,吃鱼变聪明,你也多吃点。”
“你……”祁终抬眸一愣,似是误会了什么,轻轻皱眉,对沐耘小声吐槽道,“他什么意思?”
“咳……”沐耘不自然干咳一声,默然侧开脸,装作没听见。
林唯尔二人正巧望见这一幕,才知弄巧成拙了,也都默不作声,暗自偷笑。
……
饭后,林唯尔将偏屋收拾了下,留出一张空桌和几把椅子。溶溶月色下,四人闲静落座,品茶半晌。
“沐小公子这次莅临寒舍,又有何吩咐呢?”
听闻唐澜起突然客气万分,仿佛暗含讽刺的话语,正在喝茶的祁终,惊得差点呛住。
转而愠怒问:“你什么意思?不是你请我们来的吗?”
唐澜起悠悠道:“是啊。可我只是请你们来一叙旧情,可没请你们带着机心和算计而来啊……”
意有所指的话,让略显逼仄的小屋氛围更加僵硬。
沐耘神色淡定,并无气恼,衣袖中的手从容地敲了一下又一下。
祁终却更加气愤:“我们本就是来看望师妹的,你有什么不满说清楚,别含沙射影的。”
“师哥你别生气。先冷静,有些事确实与沐耘公子有关……”林唯尔见气氛不妙,连忙起身安抚祁终。
“我三个月前请沐小公子来作客,你们现在才来,不是有求而来,又是什么?”唐澜起口吻严肃,不像是玩笑。
祁终回过身,迷惘望向沐耘:“你……”
沐耘无奈轻叹,知道唐澜起的话并无恶意,只是出于对自己家庭的担忧,从他最近的动作风声中猜测出了什么,所以会对他当下可能的心思过于排斥。
沐耘只好出言解释:“此行确实只有叙旧之意。这些年来,沐耘已对二位欠恩太多,岂敢借机再度叨扰呢?”
唐澜起神色稍稍缓和,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咄咄逼人了,语气收敛不少:“是我多虑了。沐兄见谅。”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祁终顿陷迷惘,转而又问身畔之人,“你欠他们什么?”
“咳……师哥,你别误会,耘公子不欠我们什么。”林唯尔急忙解释,“澜起刚刚所言,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若你们真有什么计划,直言就可,不必见外。”
祁终恍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计划……”
念及前几日在客栈的商榷,祁终一点即通,立马联想到了什么,适才听林唯尔说起唐门,长汀往事的时候,难怪只有他一个人惊讶不已,这些事沐耘早就知道了。
他明知道找唐澜起他们是最容易,最轻松的结盟,虽然他们现在看似败落,但是曾经的那些人脉关系,不是说断就断的,甚至从唐澜起刚才吃饭时自信的口气就可以听出,随时东山再起,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看他肯与不肯,和有没有过够这种乡野生活而已。
若沐耘真心想要将二人牵扯进这场布局,他一开始就会对自己坦白,而不是这么迂回曲折地试探林唯尔二人心意,这么一想,祁终更加确认是唐澜起误会了他们的心意。
可沐耘明知情义二字最是拉拢人心的捆绑,但他最开始却艰难地去找陆之遥联盟,他从没有想过让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去冒险。好机会有而不用,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
思虑至此,祁终幡然领悟沐耘的苦心,毕竟有些东西一谈起就伤情,沐耘在乎这份情,也在乎他,从刚才到现在,只字未提反政攻山之事。
或许此程,他只是带自己来做最后的告别的……
唐澜起还是忍不住一吐为快:“九年来,你每来一次,我都得提心吊胆一次。说实话,韬光养晦,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我知道你不会布此大局……但是我现在妻儿两全,着实不想再涉入江湖风波……”
闻言,沐耘目光含愧,连忙起身,对夫妇二人,恭敬一揖:“这些年,是我颇多劳烦二位了。着眼当下,我曾经的确想过要以大局为上,但如今稚子年幼,二位挂念更甚,推却此事磋磨,合情合理。在此,沐耘还是谢过你们多年的暗中相助……”
“诶,不准谢!”唐澜起被林唯尔狠瞪一眼,顿时坐不住了,反应过来,迅速制止沐耘的谢礼,慌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如此陈情,为苍生大义而行的礼,你叫我们如何担待得起?”
林唯尔也站起身,急忙附和:“是啊。要说谢,也该是我们谢你,如果没有沐耘公子这接近十年的辛苦奔波,我今生恐怕也无缘再见祁师哥一面了……”
“苍生苦于暴╱政,也不知何时才有终期了……出于情,出于义,都该是我们道谢才对!”
唐澜起懊悔叹道:“真是对不住,我刚刚才冲动了,心思肤浅,言辞不妥,沐耘兄对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