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刻,城池上空乌云密集,虫鸟低飞,风自东边起,潮湿闷热,俨然是暴风雨前夕。
宫城门口,穿着杂役衣服的孟秀躲在墙角悄然观察着远方的鬼面军,见他们只杀士兵、官员,几乎不看逃跑的宫人奴仆一眼,心里便有了底。
他抓了抓头发,故意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随后背着行囊,低着头快步跑出宫门。
然而才跑出十几米,一支弩箭横空飞来,稳稳地射中了他的大腿。
遽然袭来的疼痛令孟秀瞬间翻到在地,捂着伤口“诶呦诶呦”地嚎叫。
不一会儿,两个黑袍士兵朝他冲了过来,其中一人惊讶道:“我靠啊,居然被我撞上了楚国丞相!”
孟秀神经骤然绷紧,不知他们提到丞相二字是巧合还是真的认出了自己。
他心中惶恐万分,连忙忍着疼痛,摆出卑屈的样子磕头求饶:“奴只是个烧火的杂役,先前也是魏人,被胡人掳来此地,请两位军爷们饶小的一命吧……”
“装什么呢,以为换身衣服我们就不认得你了?”
“就是,楚国丞相,这四个字不就在你脸上写着吗?”
“虽然是个丞相,好像也不是很值钱的样子,才两万经验,跟他身份不匹配啊!”
“可能战斗力弱吧。”
“既然奖励不高,那要不我先砍?”
“行啊……”
孟秀听他们的口气,显然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心忖定是有谁出卖了自己。
他不再求饶,趁二人正说着话,猛地从袖中拔出匕首刺了过去。
可惜他运气不佳,站在他面前的二人,一个是龙特奥,另一个就是堪称飞鹰队武力担当的凌爸爸。
他才站起身,还未等挥出刀刃,便被凌爸爸一脚踹在了地上,手中镶嵌着珠宝的黄金匕首滑落在地。
“ 哦豁!还掉装备了。”龙特奥喊道。
孟秀剧痛难忍,这一脚直接踹断了他的肋骨,疼得他额头直冒汗,躺在地上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用怨愤的眼神盯着二人。
“给,你打落的装备。”龙特奥捡起那把一看就很贵重的匕首递给了凌爸爸,旋即拔出长刀架在了孟秀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地挥挥手道:“不好意思啊,你要是个无名小卒我们也懒得鸟你,要怪就怪你爬得太高了!”
说罢,就一刀抹过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另一侧宫城门口,亦有二人被飞鹰队玩家识破身份拦下。
郭同归同样更换了杂役衣服,他做乔装倒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怀中抱着的孩童。
孩童即现任的楚王,邢桑之子。
在魏军破城之前,郭同归便已做好打算,再难也要带着少主逃离此地。
可两岁左右的孩童本就是敌方的排查重点,他若穿着官服,再抱个孩子,很容易被敌军怀疑身份,所以他只能乔装打扮。
幸好邢靖样貌更似其母,几乎看不出羯人特征,纵使被拦下排查,他也有信心逃脱。
经过前几场战役,郭同归知晓,魏军入城后不会杀降俘,更不会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他只需伪装好身份,便能逃过一劫。
但他没想到的是,纵使自己已从头到尾地改变了着装,依然被那戴着凶恶鬼面的黑袍士兵拦了下来。
听鬼面人一语道破了自己和邢靖的身份,郭同归吓得立即跪地投降,求放过孩童一命。
郭同归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从听到城破消息起,便将自己从楚国官员的身份中脱离了出来,且对于魏国也无敌意,于是头上的名字一直是黄色的。
拦下他的曲鹿、江十一两人没有立即杀了他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他抱着的小孩是红名诶,”曲鹿道,语气有些纠结,“而且还是小BOSS。”
江十一道:“你说这小孩有阵营意识吗?”
“他没得选择吧,楚王的儿子,身份变不了,除非楚国彻底灭亡了。”
沉默稍许,江十一问:“动手吗?虽然这小屁孩也不值什么奖励。”
曲鹿:“杀幼儿有点过了吧,就算是NPC也下不了手。”
“确实……”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杀不了,这人又身份特殊,只能带回去给殊哥处置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两人的一致认可,于是当日傍晚,姜舒便在营帐中见到了郭同归二人。
看到男子那张白皙瘦削的面孔,姜舒略有些感慨。
说来,他和郭同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当初匈奴攻陷南柘城,对方便是帮助邢桑藏匿照料荀老将军遗体和荀氏家眷之人。
彼时也算是道义之交,如今再次会面,却已物是人非。
郭同归并未拿昔日交情求情,甫一进入营帐,便牵着孩童跪地下拜,嗓音至诚至恳:“仆承诺今后带此子隐姓埋名而活,稚子无辜,恳请大王饶其性命。”
姜舒目光扫过那面容天真的孩童,又看向眼前深深俯首的郭同归,心中微微叹息。
碰见昔日故人,他其实很乐意和对方叙旧几句,毕竟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恩怨,但显然,郭同归并不这么想。
从对方满是汗液的赤红脖颈与微微颤抖的双肩可以看出,他很紧张,也很恐惧,恐惧他会下令斩草除根。
姜舒心知,他的这种恐惧是正常的,因为自己是魏国阵营的首领,他们的生死存亡,只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