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仪站在门口看着夏川回到隔壁院子,自己回去换掉了身上的青衫,改着一身灰蓝色的袍子,便施施然出了行馆,去另一家儿蹭饭了。
那地儿离行馆不是很远,走过一条石桥,再穿过几条巷子就到了,门楣上挂着“于府”匾额那家就是。
来到于府,周仪上前敲门,心下暗道,鸿声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开门的门房不认得他,谨慎地用目光便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问道:“请问您是?”
周仪只道:“去报你家老爷,只说仲常来访便是。”
那门房吃不准他到底是自家老爷的故友,还是另外的什么人,便让他在门外稍候,而后把门一关,就进去通报了。
周仪一看他家门房对陌生人做得这样严谨,倒也不以为触,安安心心在门口等着。
不多久于府大门就再次打开,这次是于鸣亲自出来迎接了,他是个典型的中年文人模样,下颌蓄着短须,眉目慈和友善,上来就给周仪告罪:“不好意思啊仲常,下人不会认人,倒把你晾在门外了。”说着就赶紧把周仪迎进去。
“无妨,无妨,鸿声用过午膳没有,我今儿可是来蹭饭的,你可不许嫌我烦。”
于鸣抚掌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能嫌你烦呢,想当初在京城那会儿,我也没少上你家蹭饭不是。”
顺嘴又解释道:“我家那门房平日也不这样儿,这不是恩科在即,我忝为考官之一,总有那起子想走歪门邪道的上门来,我就交代他谨慎些。”
周仪笑笑:“便该如此才是。”目光扫一眼府中景致,就是普通的江南府邸,远没有那几座名噪一时的园林精巧细腻,朴素得有点不像一省学政主官宅邸了。
于鸣引他去饭厅:“你来得可巧,我这儿正吃着呢。”
两人穿过园子走进饭厅,来到圆桌旁坐定,桌上也就是普通的三菜一汤,并无什么特别的珍馐,于鸣吩咐伺候的下人再添一碗饭来,又道:“我家就是一顿家常便饭,仲常可别嫌弃。”
周仪摆摆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就一蹭饭的人,哪儿有嫌弃主人家一说。倒是怎么不见嫂夫人?”
于鸣道:“这不是小女新近有了身孕,我夫妻俩活了大半辈子就这一根儿独苗,她去女婿家里帮着照料一二。”
周仪忙道:“这是好事儿啊,恭喜恭喜,鸿声马上就要做外祖了。我记得你亲家家里生意做得可大呀,听说是盐商吧。”
“哪里哪里,当初结亲也是夫人家里的姐妹帮着说和的,要我说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省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人家黄家也有着皇商的名头,不算委屈了你家姑娘。”
这时候下人把饭端上来了,于鸣便招呼周仪吃饭,正吃着,忽叹道:“想当初弟妹若不是……你也该是祖父辈的人了。”
抬头见周仪夹菜的筷子都顿了下来,忙自打嘴巴:“你瞧我说这些干什么,来来来,吃饭吃饭。”又为周仪夹了一筷子菜,“这蒜苗可是我家园子里自己种的,我还给浇过水呢,快尝尝。”
周仪回过神来,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笑着应声:“行,那我就尝尝鸿声种出来的菜。”把蒜苗和着一口饭扒进嘴里,咀嚼几下咽进去,点头夸赞,“嗯,真香。”
两人边吃边随意聊着些以前的旧事,气氛还不错,宾主尽欢。
临走时于鸣将周仪送到门口,周仪道了别以后,才恍然说道:“鸿声啊,我才发现你家这桌椅可都是黄花梨木的。”
于鸣一怔,忙笑着解释:“这不是女婿孝顺,说是弄了两套,一套给他父亲,另一套就非要给我送来,我寻思这也是小辈们一点心意,就收下了。”
“哦这样啊,鸿声真是好福气。得,那我这就先走了,回去吧,别送了。”周仪拱手告辞。
他说不用送,于鸣哪儿能真不送,硬是把他送出这条巷子才回转。
周仪蹭完饭离开于府以后,也没有立刻回行馆,一个人晃荡着朝前日跟着夏京去过的那家清倌馆儿去了。
说是清倌馆儿,其实从外头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的富户宅子,粉墙黛瓦,马头山墙,飞檐翘角,格扇花窗,只不过这里头养着最精心调|教过的扬州瘦马,常人没点儿门路连门都进不了。
这宅子坐落在城内的小秦淮河边,午后河里的画舫尚未出动,静静地停在河里,小舟悠悠穿河而过,说不尽的闲适惬意。
岸边杨柳摇曳着枝条,映在河水里曼妙生姿,萋萋芳草间,行人漫步而过,时而随风飘来些丝竹管弦之声,怪不得人有“满城丝管拂榆钱,风吹红袖欲登仙”之说。
他穿过万条绿色丝绦,停在当日那家清倌馆儿门前,正欲敲门,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前日大家一起来时,周大人目不斜视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原来是等着今日独自过来享受那软玉温香?这日日寻欢作乐,周大人真不怕亏着身子?”
第04章 只是不舍得罢了
这夹枪带棒的声音太过熟悉,今儿早上才听见过,这会儿就又听着了。
被这人毫不留情一通数落,周仪便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软刀子一样地回敬:“夏大人若是不来,怎知仪来此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