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就暗潮汹涌了。
夏京那儿手脚很快,还在南下路上就开始传信布置了,周仪哪怕见天儿地牵制住夏京本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好在江南的官员也不都是甘于和夏京同流合污之辈,十年寒窗一朝为官,想要为民请命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大有人在。
夏京那儿一有动作,周仪这儿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风声,及时做出布置反击,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几天,谁也没占到便宜。
前日夏京使了些手段,悄悄拉拢到了周仪那儿的一个重要人物,有了此人帮忙,科考那日周仪就算站在考场,也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此事进行得极隐秘,成功瞒过了周仪的耳目。
事情办成了,夏京布置完科考一干事宜,就开始毫无负担地吃喝玩乐,等着恩科正日子来临。
周仪没收到风,尚且蒙在鼓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尽量每日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夏京,把人往死了盯。
这一盯就盯出问题来了。
夏京去踏青,周仪就跟着踏青,端着副假笑你来我往吟诗作对,指点名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里来的老师带着得意门生出来游玩呢。
夏京去喝花酒,周仪也跟着去,不过这个喝花酒可不是真|枪|实|弹全垒打那种,好几个地方官员陪着,夏京还不至于浑成这样儿,扬州多的是清倌馆儿,那从小培养的扬|州|瘦|马身段儿玲珑色艺双绝,能拿出来招待夏京的,还真就是满扬州城最顶尖的瘦马。
不过夏京自己本也是生得最好看的那波儿人,他十几岁的时候周仪就见过他,尚未长成,雌雄难辨,跟这个瘦马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的,谁能想到二十年后,当初那个满脸倔强、聪慧绝伦的少年,会变成现在这个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的混球。
文人多数风流,所以才有所谓“风流才子”的典故,夏京现在虽然成了个媚上欺下的大奸臣,当年可也是从科举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样杀出来的,确实有真才实学,不过他没有周仪那么神,直接三元及第刷新大盛王朝的科考记录,殿试时他拿了个二甲,进入翰林院成为编修,后来才被今上看中一路往上爬的。
酒桌上他觥筹交错、偷香窃玉,是当之无愧的全场焦点,相比之下周仪就显得拘束多了,不仅滴酒不沾,身边花蝴蝶儿似的飞来飞去的瘦马美人也碰都不碰,就连夏京毫不遮掩地笑话他如此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作风是“身有隐疾”,他也丝毫没有辩解。
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盯着夏京,防止他有任何小动作,其他的一概都当耳旁风吹过就是了。
翌日夏京又包下一条画舫,这回不吟诗作对也不找瘦马相陪了,开始改听戏,这却是投了周仪的喜好,是人都有点儿嗜好,周仪最大的嗜好就是听戏。
私底下他可不只听戏,闲时兴致来了还愿意写戏,大盛第一大才子笔下自是精品,当下流行的几个戏本像什么《堂上欢》、《千金乐》、《鸳鸯错》可都是出自他的笔下,不过这事儿没别人知道,是他写完以后假托了“兰中君子”之名,偷偷拿给戏班班主排演的,结果写一本就红一本,满大盛不知道多少戏子票友以不能探知“兰中君子”的庐山真面目为憾。
台上戏子伶人咿咿呀呀唱得尽兴,都是捡每个本子里最经典的那几折唱,“霸王别姬”、“四郎探母”唱完以后,就是他《鸳鸯错》里的一折“龙凤呈祥”,讲的是二十年前两家夫人因为暴雨阻路,不得已同时在一个破庙里临盆,生下一男一女,但是忙乱之中抱错了孩子,后来两个孩子阴差阳错在灯会结识,私定终身,经过双方家里阻挠、相认等一系列戏码,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错抱鸳鸯反成真良缘。“龙凤呈祥”就是这个本子的最后一折拜堂入洞房的戏。
台下周仪听得逐渐入了迷,进入似梦似幻的境界,连自己一直盯着的夏京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杯中茶水何时被掺了料。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场面已然变得不可收拾。
他揉揉宿醉的脑袋,再看看枕边的这个人,心口猛地一跳,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而后重重一叹,对方烧成灰他都不会把这张脸认错!
还是大意了呀,昨夜怎么会是他呢?哪怕随便一个戏子他都能接受,可怎么就会是这个人呢!
第02章 “自古文人多薄幸”
夏京正睡得迷糊,被耳边传来的一声沉重叹息给惊醒了。
他眼皮微颤两下,睁开眼来,入目的正是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孔,端正儒雅,相貌堂堂,文质彬彬,仿佛揽尽天下风华,此时那双点墨似的瀚如烟海的眸子里,却盛了几分惊诧。
瞧见他醒来,那眸子一闭一睁,惊诧便尽数敛去,又恢复了当朝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淡定从容,哪怕是在衣衫不整地和政敌躺在床上,又明显是已经发生过什么的情况下,也依然如此。
周仪这辈子经历过数不清的风风雨雨,即便是现下这种情况,度过了一开始的惊诧,他很快镇定下来,淡淡瞥了一眼才刚醒转过来的“枕边人”,掀开被子,赤脚下榻,从纠缠散落的衣物中拣出自己的穿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