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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的身宽体胖,不住地擦额上的汗,急声说:“我说怎这个时辰了还不送来,原来又是你这小子偷懒耍滑。”
    路千棠献宝似的把瓜子捧给他:“还不是您这儿的瓜子好吃——您尝尝吗?”
    管事的把他的手打回去,笑骂:“紧着点儿吧,我忙得脚不沾地还得出来找你。”
    路千棠跟着他往后头去,又问:“四殿下不是每个月都来,今儿怎么忙成这样?”
    管事的摆摆手,低声说:“哪回不忙,瑾王可是深得圣心,谁敢怠慢了我们瑾王殿下。”
    路千棠还没应声,管事的又回头看他,说:“你不是成天往瑾王府送茶叶,这种事竟然还来问我?”
    路千棠赔笑:“您又不是不知道,尚忆坊住的都是些皇亲贵胄,我那些茶叶也就送到王府下人手里,哪里见得到瑾王殿下。”
    所谓尚忆坊,不是哪座房舍,而是一处地界。
    郢皋地界分得清楚,昝夜街直通南北,秋晓街直通东西,郢皋以此划分为四坊,北面正中是皇城。
    皇城以东,秋晓街以北便是有离坊,坊下再划分四里,望水楼便在有离坊西北的韶问里,路千棠待的半日闲茶坊便在位处有离坊东南的江南里。
    郢皋也因此有四坊十六里之称。
    而尚忆坊位于秋晓街以南,昝夜街以东,多为贵人府邸的所在地。
    管事的把账本翻出来要给他结钱,脸上的褶子随着撇嘴的动作颤了颤:“小子还想糊弄我,瑾王可是跟你们半日闲亲近得很,听说还赏了荔枝过去,啧啧啧,荔枝可是好东西,寻常人哪里吃得到。”
    路千棠把茶叶放下,说:“这是哪里话,谁不知道那是殿下抬爱,况且我们这些学徒,不都是沾了我们东家的光。”
    管事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深:“那倒也是,听说你东家有一身好武艺,还当过瑾王的老师?”
    路千棠接了银钱,冲他作揖:“您可别为难我啦,这些我哪知道,就算当过,那时候我记不记事还两说呢。”
    管事的做了一个啐他的动作:“臭小子,嘴巴比大门上的铁锁还严实,讲给我听听又能怎么样,谁不都是爱听些闲话。”
    路千棠转过去给他捶了捶背,笑说:“哪有啊,我还记挂着您时不时赏的甜点呢——瑾王身子骨不好,整个郢皋都知道,能练什么武啊,顶多是强身健体罢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管事的让他三言两语哄高兴了,又说:“行了,别跟我扯皮,待会儿瑾王的车驾就要到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路千棠又跟他作了个揖。
    郢皋有三奇,一奇便是这四坊十六里,规规整整几乎分毫不差;二奇便是皇城北边的北御苑,比宫城还大,锦屏山从北御苑西北亘到东南,山脚下便是天赐的猎场,这山也是京都北面的屏障;这第三奇,便是这位瑾王殿下。
    瑾王萧轻霂是郢皋出了名的闲王,却颇得官家爱惜,大概也是因为这位常年病着,总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再就是其生母静妃红颜薄命,生前风头盖过如今的姚贵妃,极负盛宠,只可惜是外族吐古溪和亲送来的,在郢皋无依无靠,深宫的日子怕是好过不到哪儿去。官家大抵也是爱妃仙逝后,情深无处寄,便将一腔柔情尽数给了瑾王。
    瑾王身子不好,也很难恃宠而骄胡作非为,顶多和一样闲散的王爷公子喝喝茶听听戏,连旁人讨好送来的美姬都鲜少往回带。
    因此郢皋又有传闻,瑾王空得一副神仙皮囊,却有难言之隐不足之症。
    天色擦黑,戏要开锣。
    戏台上拉起了阵势,等着角儿换装亮嗓,戏台下宾客满座,喧闹非常。
    管事算着时间,在门口迎着,不多时,瑾王的车驾停在望水楼外,驾车的一身黑色劲装,王府侍从打扮,腰间挎一柄宽刀,先行下了马,又去伺候里头的贵人下车。
    车帘刚刚掀开,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妇人哭叫着扑在了车驾前,哭喊着有冤要诉。
    驾车的侍卫立刻横刀挡在了车门前,大声喝她:“在瑾王车驾前哭闹,你不要命了?”
    管事的也赶紧叫了打手去把这妇人拉开,那妇人又抓又挠,哭闹不休,也不管这车里坐着的到底是阎王还是菩萨。
    车驾里不声不响,似乎对这场闹剧漠不关心。
    那侍卫走近抬脚便要踹,突然听得不远处一声喝:“住手!”
    侍卫收了脚,那妇人已被拖开几步远,看见又有贵人车驾过来,便更加声嘶力竭地哭喊不止,挣扎着往前爬。
    第2章 当值
    烂摊子被人捡走了,车驾里的人才抬手掀了帘,侍卫也忙转身伸手搀扶。
    瑾王缓身下车,入眼便是月白镂金丝如意祥云花纹蜀锦长袍的一角,往上看腰身中系同色云纹锦带,其间坠了一块霜色半月玉珏,他起身时那弯霜月就微微摇晃起来。
    瑾王殿下生得一双半剪秋水的狭长凤眸,眸似九天寒星,肤如琳琅软玉,黑发束玉冠,因病气显出的苍白倒也成锦上添花了,任谁看了这副容貌都要半天移不开眼。
    管事见瑾王下车,忙叫那群打手都撤了,弓腰拱手迎上去:“殿下金安,今儿唱的是南柯记,殿下这回没打发底下人来点戏,也不知道这出戏您爱不爱听,不爱听马上叫他们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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