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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抓这些一向抓得严,就是鸡鸣的声儿有些气弱也得给就地扑杀,更别提什么烂嘴烂爪子的大鸡。这不是上赶着说要谋害天家么?
    最后陈院正还是跑到郊外,寻摸了无数农户才抓出一两只病鸡,将这补身丸喂得一二日,果然见病鸡好转,心中立时便有了数。
    皇帝不信民间的大夫,却很信任陈院正,忙道:“这么说,此药真能让人口增长?”
    “这药并不能助人怀孕,多产子更是无稽之谈。”陈院正摇头,道:“若范大人所说为真,这药从孕前便开始为妇人调理身子,可以强壮母体又有益胎儿,能让留存的孩子和女娘变多,若真有这番效果,自然活着的人也就比往年更多了,这样也可以达到让人口增多的结果。”
    皇帝仔细地听着,听得这药不能助人怀孕,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又见范安说那乡野小医还想在整个大周推广,免费发放给穷妇,这么大一笔银子,江南自己能拿得出来,别的地方也能么,顿时觉得这小女医天真烂漫,道:“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
    成天就会给人找事!又道:“范安这么些年也蠢笨不少,连‘借方子’都不会了,给个小娘子捏在手里。”
    此话刚出,房梁上便传来一声轻响,皇帝低头就见范安的纸上多了个大乌龟,失笑道:“竟忘了你去了一趟江南也改了姓了,难怪范安不敢动,原是有人在后头撑腰子。”
    小关公公的声音在皇帝耳边响起,道:“我大哥和侄女儿都是了不得的高手,范安若强闯张家,这会儿棺材都抬回京了。”
    皇帝早把张家十八代都挖了个底朝天,面色古怪道:“他们家倒是祖坟埋得好,这代净出奇才,就连猪都生得俊些,在我们家日日大吃大嚼,长平还护得跟什么似的。”
    小关公公在上头道:“陛下要是不喜欢小宝,大可以给了我。”
    皇后听了就笑,小宝的衣裳还是皇帝亲自设计的,说什么送出去,就是吃道好菜他都得给小宝送去,如何舍得?
    皇帝果然假作不知,仍对着范安的折子瞧,皱眉道:“我看不如让这大夫制制助孕丸,这样我倒可以酌情发放。”
    长平便笑:“父皇好不知足,就是有了这药,人也不是母猪,怎能一胎一胎接着生,现在民间的女子一辈子生的孩子少说也有五六个,这难不成还少了?但活下来的还不足半数,一尸两命的又有多少?”
    皇后也有些不忍心,道:“女子产子便是鬼门关,就算吃穿不愁的王公贵族之家,怀孕的娘子也要吃许多东西来养身子,民间的妇人煮野菜都有舍不得放盐的,又叫她们如何补呢?自然生一次死一次了。但现在只需要一颗药丸,便能补足许多,这样的好事又岂是年年月月都有的?”
    皇帝对女儿的话视若无睹,听得皇后一说,立时便心疼起来,道:“梓潼为我受了大苦。”
    大周的后妃都是从小官平民之家选来,皇后也出身乡野,国丈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而已。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皇后小时候跟着这秀才爹吃了不少苦头,回回一说古,皇帝总要心软几分。
    皇后是民间来的女儿,自然最清楚民间妇人的艰辛,自然要为民间的妇人说话。
    皇帝和皇后感情素来便好,得她一说,果然动摇起来。
    长平抚剑一笑,也劝道:“父皇想要人,与其让娘子们多生,不如尽量留住生下来的孩子,妇人们身子骨强壮了,说不得自己还能多生几个,这样更显咱们天家仁厚,总比逼着她们生来得好。”
    此话正说入皇帝心坎里,当年太|祖允许人口买卖,民间多有怨怼,如今提起这件事,他都觉得面上无光,如何大揽民心,简直已经成了皇帝的心病。
    密探来信却说这乡野小医竟然使得江南百姓为她割肉送肝,简直是天下奇闻。
    这般想着,皇帝又看向自己穿得一身戎装的长女和神色激动、奋笔疾书的太子,面色复杂。
    ——难不成,大周的风水净旺女儿,何以让他生得这样文弱的书呆儿子来。
    长平看弟弟笔杆子都要咬断了,忙凑头过去看,惊道:“才这么会儿功夫,怎写得这么些字?”
    太子看一眼大姐,骄傲一笑——天生的文豪。
    皇帝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恨他狗腿子,又恨女儿将儿子养成个狗腿子。
    太子有着动物般的直觉,看着父皇脸色大变,便低了头默不作声地看鞋尖儿。
    长平将弟弟护在身后,不乐地看着父皇,道:“天下哪有上手打太子的皇帝,难不成父皇竟是要逼死他不成?”
    皇帝气得心口疼,陈院正见势不妙,便脚底抹油退了出去。
    殿内一时便只剩这一家子。
    皇帝得妻儿一劝,心里已经同意了大半,剩下的一半是——他没这么多钱,他想问户部要点儿花花。
    想想又看着皇后道:“既然民间传闻她医术精湛,不若让这小大夫进宫来专为你和长平瞧身子。”
    这会儿并没有外人在,一家子都自在了许多。
    “民间要出一个女大夫,何其艰难。”皇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小张大夫就是因为出身民间才有这样的仁心,来了宫中,难不成还能将整个太医院都比下去不成?”
    “而且我听说她从小便立志走遍天下,为百姓看病,我如何能与百姓抢大夫呢?”
    皇帝见皇后执意不要,便说:“这样的人,也不能流落在外,她既喜欢待在妇舍,不若就让她做个九品小官儿,随她以后到了何地都能在妇舍落脚,再有什么药,落在家里也比流落在外强些。”
    妇舍是没品的,跟衙役差不多,都是当地自筹稳婆,只有神京的妇舍舍正是皇后亲自选,但一直以来也都没有官职。
    张知鱼有了官儿,即使是九品小官,那也跟姜子牙似的,虽未封神,但所到之处,都要迎他为主位,这样也能满足她留在民间的愿望。
    长平听了却不怎么满意,道:“九品官儿,这也太小了。”
    太子虽然人在神京,但确实个包打听,天下趣闻就没有他不关心的,江南道小张大夫的名声他早有耳闻,道:“这位小张大夫身怀剖腹产子的绝技,在江南道活了不知多少女娘,九品确实有点低了,再说她找到紫茉莉,也没自个儿揽财,反而广分天下,这样的义举,父皇也太小气。”
    紫茉莉这几年刚从江南流行开,尚未在大周遍地开花,但皇帝也是知道的,还捣鼓着地栽种往外卖,只看儿子光会顶嘴,朝事一问三不知,没好气道:“大周的女官儿有几个?九品还小?一方父母官也才九品而已。
    长平是帝后第一个孩子,从小便跟着皇帝四处巡逻,参与朝政,闻言便道:“父皇是觉得小张大夫的贡献比不上父母官,还是觉得女子就只配九品官呢?”
    皇后头疼地看着将父女,心中焦虑万分,太子却蹭到她身边,温和一笑,道:“娘不要担心,大姐永远是我的大姐,我也会一直是大姐最好的弟弟。”
    皇帝看着英武的女儿和平顺的大儿,叹了口气,化掉九改了个八,长平还把眉挑得高高的,皇帝想着只是没什么实权的虚职,忍痛又写了个七,道:“再加明日大臣就要触柱了。”
    长平看着父皇道:“明日朝臣有意,父皇也能坚持今日的决定么?”
    皇帝看着女儿虎口的老茧,又看了眼儿子,道:“至少这件事我还能答应。”
    长平得了信儿揽住弟弟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门,太子看着大姐,笑道:“大姐一定能得偿所愿。”
    长平神色复杂地看着弟弟道:“不管怎么样,你终究是我弟弟,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太子点点头,抱着纸笔回了书房。
    皇帝和皇后坐在殿内相顾无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儿有这样的心思,再大逆不道,但做父母的,又怎么舍得责怪。
    皇帝就看房顶,问道:“张家有这样的女儿,她的兄弟们又该如何?”
    小关公公躺在房梁上笑:“这有什么不好办的,她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女儿强就给女儿呗。”
    皇帝道:“她没有兄弟自然可以这样,但朕已经有了太子。”废太子立皇太女,这不是在逼着他杀儿子么?废太子从古至今活下来的能有几个?
    但长平早年便在外领兵,流了多少血,没有比做爹娘的更清楚,不让她如愿,这个女儿也是死路一条,夫妻两个心中酸涩,辗转难眠。
    皇后不忍丈夫操劳,强忍心中酸楚,道:“既然要给小张大夫官儿,那妇舍的其他人就不能没有官儿了。”
    皇帝一说起政事,果然便放了注意力,道:“此事我已经想过,在妇舍里再设一个副舍正,县内副舍正为从九品,舍正为九品,州上副舍正便为从八品,舍正成了八品。这样张知鱼为从七品就合理了。”
    皇后道:“这样岂不是又要花费许多银子,大臣们能干么?”
    皇帝握住妻子的手道:“儿女都是债,我们只有长平这一个女儿,如果将来………那我们也算圆了她一个梦。”
    皇后的眼眶渐渐湿润了,道:“总有办法的。”
    次日张知鱼封官的事果然在在朝上掀起轩然大波,众臣本来对长平公主多有微词,现在有要多这么多有品的女官儿,可不是戳了肺管子。
    皇帝看下头吵得跟乌鸡眼似的,也头痛得要命,本来他觉得不算个事,就是三品,张知鱼也不上朝,只是一个大夫而已,挨着谁了?这还不是剑指长平么?
    皇帝虽然心里也渐渐接受了儿子和女儿可能要走一个,但他还活着总要尽力保全,便顶住压力,大放血从内库出了一半银子。
    谁不知皇帝是个钱串子,此时见这钱串子开始掏家底儿,就知皇帝这是铁了心,自个儿又不是真的想死,这事儿讨论得三五日,到底让皇帝如了意。
    小关公公精神抖擞,揣带着圣旨和官服又一次登上了前往江南的大船。
    虽然信还没有送到江南,但神京诸多妇人已经开始带着女儿拜先生,看看是不是学医的料子,将来未尝不可吃上皇粮。
    迟来的春风随着浩荡的水流一起驶向了江南,神京所有的大夫们心头都有了一股预兆。
    ——不出十年,天下就要涌现一大批女医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可能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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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当官儿
    已经是六月份的天, 张知鱼已经十五岁了,小关公公早在去年就托人打了一顶红蓝宝的冠子送给鱼姐儿贺她成年。
    但张知鱼并没有做及笄礼的打算,及笄礼在这个时候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大开宴席, 李氏没有做过,家里的姊妹们也没有做过, 连巷子里的小伙伴也没有做过,张知鱼对此事索然无味。
    及笄意味着女子长成, 可以嫁人为妻相夫教子, 但这些华美的衣冠和繁重的礼节,跟他们这样小户之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就是花妞,往前几年在家也得算一个小劳力,别说大摆宴席做及笄礼, 就是买件没有补丁的衣裳家里也要节俭度日才能舍得。
    竹枝巷子好起来也才几年而已,大家都是过过苦日子的, 再没听说哪家办了及笄礼的, 也就是生日当天娘亲手为女儿梳妆,添得一二件首饰而已。
    张知鱼自觉自己用不着嫁出去,还得裹盐迎狸奴,做为家主少不得节省几个钱,不然这金子做的猫儿可不得去了别家。
    是以张知鱼十五岁这天,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她只是换了崭新的衣裳,让娘为自己把头发全部梳了上去, 在头顶盘成一个圆髻,惹得阮氏好一通遗憾, 她也没过过及笄礼, 还盼着给鱼姐儿做一场。
    巷子里的娘子们也都没往这处想过, 听阮氏这么一说,都有些遗憾起来,凑在一处道:“我十五岁,头都是自己梳的,梳了就得出门洗衣裳,家里连个鸡蛋也买不起。”
    “但娘也疼呢,晚上用脆鱼皮给我拌了一碟子零嘴儿,娘剥了一天才出来喏。”
    李氏十五岁的时候,沈老娘已经有些银子了,她过得还不错,沈老娘特意给她打了个根银包铜的簪子,家里几个兄弟成年也就吃得好点儿,这簪子如今她还自己留着舍不得给两个闺女。
    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两个小的有她疼就够啦,但沈老娘给她的东西,李氏是打算带到自己坟墓里去的。
    一群娘子边说话边洗菜,张知鱼穿得一身紫衣从外头笑眯眯地进了巷子。
    顾慈将要赶考,姑苏那头也要张知鱼过去帮忙教几个月人。
    本来她不想去,但知府给的实在太多了,这钱串子立刻就让丹娘代管了妇舍,打算捞一笔回来。
    所以这两日张顾忙得打跌,张家人除了张大郎和张阿公再没人出过南水县,心头都兴奋得很,真恨不能举家搬了去,当然张知鱼已经决定在那头买一处宅子做聘礼什么的了,只此话不好告诉阿公,怕他老人家见的世面太少,晕过去场面就不好看了。
    张家自从得了消息便忙个不停,今日因是张知鱼生辰,一群人都暂歇了手上的活计,围在她家。
    张知鱼熟门熟路地进了自己的书房。
    顾慈装医书的手一停,笑道:“你上哪里去了?我就错开眼一会儿,你就不见了。”
    两个光棍在一旁冷哼。
    张知鱼将自己从外头买的糕儿饼儿挨个分给他们,两个光棍脸上才好看些,二郎舔舔她手背。
    张知鱼笑:“乖乖你也有,等会儿给你吃大骨头。”
    二郎看看她甩着尾巴走了,不一会儿又叼来一根大骨头往她手上放。
    张知鱼喜得抱住它喊:“乖乖,你会叫姐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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