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放下筷子,泯了口茶,才压低了些声音,道:“丰漳县出了名的散财童子,杜钰竹。”
沈安筠:“刘掌柜说的可是杜举人家的公子?”
刘掌柜点头:“对,就是那位杜公子。”
大林见他们都知道,心里更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们倒是给我说说啊!”
沈安筠就对大林说:“我也只是听说过,具体的不太清楚,大林哥你还是问刘掌柜吧。”
刘掌柜也不等他催,直接低声道:“杜家在丰漳县算是大户了,杜钰竹的祖父和父亲都考中了举人,可偏偏在考进士的时候,又都不顺利,问题还不是他们学问不行,而是每次去考,都会出现各种事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没赶上,就是突然生了病,任他们再好的学问,也是没考中。杜举人父子仕途虽不顺,财运却不错,外人看着他们家里只做了个车马店的生意,其实人家里的产业却不少!这杜公子在读书上比其祖父和父亲还要有天赋,十二岁考中童生,十五岁就中了举!可惜在他中举后,就移了性情,每日只知道游玩交友,并不为会试做准备。”
他说完这些,大林就有些为杜钰竹不平:“就因为人家不去考进士,就给人取个散财童子的名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要我说,他那是想开了,别管多好的学问,最后都是考不成,那还辛苦的学个什么劲,人家喜欢游玩交友有什么错,就算平时多请过几回,也不能这样的胡乱的给取这样的号啊!”
刘掌柜:“如果只是和友人相聚,又怎么会传出那样一个名号!只因他在银钱上太过松散,不管是谁,只要求到跟前,他必定是要出手帮忙的,时间长了,他这散财童子的名号也就叫起来了。”
说话间,台上的姑娘又唱完了一段,一旁给她配乐的琴师放下琴,拿起桌上的托盘,唱曲的姑娘跟在他身后,两人就下了台。
刘掌柜扬了扬头:“你们看吧,杜公子的赏钱,绝对能抵得上一顿饭钱了!”
他这么一说,就连沈安筠的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开始留意起唱曲的人收赏钱。
赏钱虽没规定必须给,不过能来二楼消费的,也没有那一个子不出的人,平时在路上碰到杂耍的,还随手扔两个铜钱过去,更何况在酒楼里。
沈安筠就听声音,第一桌客人应该是给了十来个铜钱,唱曲的两人道了谢。
第二桌是杜钰竹那桌,一声不同于铜钱落下的声音传来,沈安筠眉心微动:竟然赏了银子!
可能唱曲的两人也没想到,一时间竟然忘了道谢。
一阵笑声传来,和杜钰竹一起的人就说:“杜兄真会怜香惜玉,一下子赏了一两银子!”
杜钰竹清朗的声音有些严肃:“张兄不可胡说,这位姑娘唱腔婉转,一举一动皆是神韵,颇有京城玉阁园潘云凤潘大家之风,咱们能近距离的听到如此妙曲,实属难得!”
那琴师就说:“公子真是好耳力,因老朽曾经在玉阁园拉琴,小女自小是在玉阁园,她是听着潘大家的戏长大的,曾经也有幸被指点过,只是去年伤了腿上不了大戏台,不得已才在小戏台某口饭吃。”
琴师说完,他闺女道过谢,两人才走向下一桌,到了这边,沈安筠也赏了十几个铜钱。
沈安筠今天穿的男装,做了点容貌上的掩饰,性别上面却并未特意掩藏,唱曲的看了看她,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位是女郎,不过还是说了句:“多谢公子。”
沈安筠抬手虚扶了她一下:“姑娘不用客气。”
两人讨了一圈赏钱,又重新回到戏台上去唱。
精彩的已经唱完,早来的人也已经吃饱,这时候开始有人下楼。
不经意间,两道亮光闯入眼帘,沈安筠定睛一看,原来是杜钰竹那桌上的人已经出来了。
五六个年轻的公子,倒也不是个个都穿的花团锦绣,其中只两位公子穿了红色。
只是一位穿的是银红,一位穿的是浅红。
按说银红色更亮眼一些,不过沈安筠的眼神却被那抹浅红色所占领。
并非浅红色的衣服款式更新颖,而是穿衣服的人长的颜色实在太盛,让人看了,就很难再挪开目光。
沈安筠不止感慨他的盛颜,更感慨这样的美颜,竟然一点不显女气,哪怕他现在穿着的,是沈安筠认为最不适合男性穿的,浅红色衣服。
这么好看的盛颜,她又多看了一眼,然后夹了一筷子酒楼里的特色菜,心情大好的吃了起来。
沈安筠觉得今日这趟乐寿居来的可真值,不但吃到了这里的特色美味,还听了好听的曲,现在又见到一位俊美之人!今日如此幸运,想来下午去刘掌柜朋友那里,也一定能挑到合适的人。
她正想着待会去挑人的事,大林压着声音问刘掌柜:“刚才那位穿的那么鲜嫩的公子,您老可认识?”
刘掌柜抿了一口酒,笑着回道:“他就是咱们刚才说的杜公子杜钰竹。”
大林:“我的乖乖,他不去考会试我都替他可惜,就他这样貌,只要进了殿试,一个探花郎妥妥的到手了!”
作者有话说:
上次在京城城门,安筠看到杜钰竹的时候,隔着车窗他又低着头,并未看到他的全貌,所以她并不知道,这是第二次被他惊艳到。
第8章 添人
刘掌柜的朋友叫魏清旺,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有力,是个看起来很有威慑力的人。
魏家的院子很大,分前后两进,魏清旺把人请进客厅,就有小丫鬟上了茶。
刘掌柜看小丫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见她端茶都担心烫到她,心里就有些不愉。
刘掌柜觉得上午刚对安筠说了,魏清旺对手底下的人宽和,下午他就让自己丢了脸,冷硬着嗓音问他:“你家里用人方便,怎么让这么个孩子到前面来了?”
那小丫鬟听了,脸色直接就变了,啪的一下跪在了那里。
魏清旺挥挥手:“起来吧,这里没你的事,去把你们太太叫过来,就说刘大哥过来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出去了,魏清旺才说:“这丫头她爹是个赌鬼,把家业都输光了,她母亲在被卖到楼子的路上投了河,那赌鬼又要把她卖到那里去,丫头哭的撕心裂肺的,我一时不忍,最多二两银子的丫头,我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了。”
他话说到这里,门外一个女声接上了:“五两银子都快能买个大丫头了,就这么个只会吃饭其他啥都不会的小丫头,来我们这里挑人的,就算白送也没人要。”
随着声音落地,一个颇为利洒的女子进来了,先给刘掌柜行了礼,这才无奈的笑着说:“卖不出去,这不就砸手里了么!我们虽没干过丧良心的事,却也不是开善堂的,家里有些事确实让她接手了,只不过给客人上茶,还真是头一次,不巧就被您给碰到了。”
刘掌柜听他们说完,知道自己误会人家了,一个姑娘家,比起来被卖进楼子里,在他们家算是掉进福窝了。
他也不是那抹不开面子的人,知道自己错怪人家了,直接就起身赔了不是。
魏清旺夫妇赶紧拦了,沈安筠注意到刚才那小丫头就蹲在门口,看到刘掌柜并没有再追究,她面上紧张的表情才算散了。
等魏清旺媳妇王氏坐下和刘掌柜寒暄,那小丫头才蹦跳着走了。
现在沈安筠已经基本相信,魏清旺夫妇确实还算不错。
王氏听刘掌柜说了沈安筠想雇的人,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对沈安筠说:“我这里现在有两个厨娘,一个手艺出众,不过有家累。另一个倒是没有家累,只不过手艺一般,倒也不是做的不好吃,只是不算特别出彩。”
找灶娘,当然要找手艺好的,沈安筠就问她:“有家累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氏就道:“她是家传的手艺。到我这里来也是流年不利,遇到了些难处,必须要带着年幼的孩子还有瘸腿的丈夫,县里多少人家都相中了她的手艺,只是她带着家人,哪怕比别的厨娘便宜,可是多了两张嘴,住的地方也有些不够,这才剩到了现在。姑娘要是不嫌弃,我就让他们过来让你看看。”
沈安筠自然是要看看的,对于家里做粮食生意的人来说,多两张嘴真的不算什么,住的地方更不成问题,当初盖仓库的时候,后院里也起了一排房子,别说他们一家,就算再有三五家也住的开。
见沈安筠同意了,王氏就去领了厨娘一家三口过来。
灶娘二十来岁,长相白净,收拾的也利索,手里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她男人拄着双拐,跟在后面。夫妻俩从面相上看,也不像那奸诈之人,不过还有句话叫人不可面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要相处了才知道。
灶娘一家见了礼,沈安筠问了她几个问题,最后决定先试用几天,如果她的厨艺确实好,家里人也省心,到时候再签契约。
虽然今日不签契约,时间和价钱却是谈好了,最后定下了五年,每年五两银子。
这些都商议好了,厨娘一家回去收拾东西。
沈安筠又问起了有没有擅长针线的人。
王氏对沈安筠已经暗暗观察了有一会,现在她完全能确定,沈安筠如果卸下脸上的壮,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
确定了这个,她才道:“好的绣娘我这里还真没有,不过却有一对被主家卖了的母女,不知沈姑娘可有要买人的打算?
沈安筠想到母亲都已经接受,以后家里会买人的事了,早买晚买其实也没什么差别:“那就说说她们的情况。”
王氏就道:“她们本是江南一富裕人家的家生子,程婆子年轻时就守了寡,带着闺女在小姐院子里当差,她虽然只管着小姐的库房,她闺女却做到了一等丫鬟,只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母女两个一同被发买了,本来一个书生看中了那闺女的容貌,买回去准备当妾,却因为那闺女长相太盛,还没收房,就被他母亲给远远的卖到了咱们这里。那闺女长了一副好相貌,又不想给人当妾,好在她们母女针线上都不错,来我这里已经两个月,倒是绣了个屏风出来,属于买回去就赔不了的。”
沈安筠其实最喜欢美好的事物,听王氏说完,她已经能确定这母女能留到现在,绝对和姑娘容貌太盛有关。
虽然和母亲商量的是雇人,不过这样有手艺的,买回家可比雇回去合适。
别的姑娘不会买貌美丫头,毕竟不是自家从小养大的美貌丫头,不够贴心不说,成亲了还有可能勾走家里男人的心。
沈安筠却是已经打定主意不成亲,别家姑娘担心的事,对她来说根本不存在,于是就让人过来先看看。
没一会那对母女就过来了,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上和刚才灶娘一家确实不同,当然两家也不能这样比,灶娘一家是良籍,又是靠着手艺吃饭的,签的是活契。
这对母女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生来就是奴才,大户人家规矩严,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被发买,规矩上自然就更严谨。
沈安筠仔细看她们,程婆子穿的虽老气,年龄却不算大,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她闺女长相确实俏丽,只是人有些消瘦,想来应该是生活突遭变故的原因。
沈安筠问她们:“听说你们针线上面还行?”
程婆子就拿出两个荷包,说:“这是奴婢们做的,请姑娘过目。”
沈安筠接过荷包,细看上面的绣花和做工,竟然不比一般的绣娘绣的差!
沈安筠又问了她们几个问题,两人都老老实实的答了。
虽然只打算雇一个会针线的,不过现在既然碰到了合适的,买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她在思考的时候,程婆子的闺女不安的很,最后还是忍不住担心的看向王氏。
王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对沈安筠道:“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十几年,接连被卖两次都没有分开,沈姑娘如果有意买下,其他都好说,只是她们不想分开,您如果想买,只能两个都买回去。”
沈安筠真没想着要拆散她们,程婆子虽然做不了几年针线了,可是家里的事多的是,洗个衣服打扫个房间,这不都需要人么。
“和刚才灶娘一样,我先试几天,如果可以就都留下了。”
王氏大喜:“姑娘真是个爽快人。”
沈安筠问她这两人的价格,王氏就道:“程婆子虽然是的婆子,年龄却不大,也还能用几年,她的身价是十两银子,她闺女宋巧是□□出来的大丫鬟,又还是个姑娘,所以最低也得二十两银子。这还是因为卖家交代过要给她个好去处,要不然依着她那长相,卖到谁家为妾,价位最低也能翻一倍。”
沈安筠既然来挑人,价位也是打听过的,厨娘的价位哪怕她带着家累,比起别的也只高不低,不过比起来每年节省一二两银子,沈安筠还是更注重手艺,如果试用几天,那灶娘的手艺确实不错,她就直接给签了。
如果说灶娘的价位算高的,这个大丫鬟的身价,就属于很合适了,至于程婆子比一般的婆子贵一些,其实也是合适的,毕竟是管过库房的人,对于理家应该还是有些心得的。
既然自己觉得合适,沈安筠也不啰嗦,直接道:“按着你说的价位,再送个小丫头,三天后如果用着合适,咱们直接就把契约给签了。”
第9章 染房
粮队收粮回来了,沈安筠开了大门,沈胜洲就发现自家闺女真是大变样,之前她穿衣服不管男装女装,不是灰就是蓝,最多换成乌青色。
今日竟然难得的穿了身淡青色的衣服,对襟处还镶了边,衣服上绣着花鸟,因为在家里,脸上既没涂黑也没画粗眉毛,整个人漂亮的就像天上的小仙女!
沈安筠像以前那样去接父亲手中的缰绳,却被沈胜洲给避开了:“别上手了,好好的一身衣裳,再给弄脏了!”
沈安筠听完就笑,直接接过缰绳:“这衣裳和我之前穿的价值差不多,就多了几处绣花,哪里就贵重到影响行动的份上了!”
她这一笑,让沈胜洲无端的眼睛发酸,闺女上次这样笑,好像还是几年前,从让她回家待嫁开始,她的笑就像被什么给束缚着一样,少了原本应有的畅快。
沈安筠牵着马走在前面,没看到父亲脸上的涩意,直接问他:“爹,这一趟还顺利吧?”
沈胜洲压下心里的酸楚,朗声道:“各处都打点到位,就没啥不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