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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雪林的瞬间,天空便成了星夜。
    重雪的森林里阴冷湿寒。冷风一过,树枝上便簌簌地落下白堆儿来。
    大衣上的毛领落了雪,山流月满头都是斑白。
    他无暇顾及那些冻住他发丝和眉毛的东西,任它们被雪水粘连在一起。
    找到周谈才是最重要的。
    他竟然以钟铃的遗体相胁……卑鄙!
    山流月牙根紧咬。
    她那么胆小,那么柔弱,怎么能受这样的惊扰侮辱!
    钟铃姐,别怕,他马上就到……
    雪原中的林海一片寂静,山流月却丝毫不敢大意。
    蹑行奔跑,提气轻身,洁白的地面上只留下浅淡的脚印。
    太安静了……怎么可能没有陷阱?
    在山流月看来,周谈如此布置,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挑衅。
    他愈发谨慎,敏锐的神经绷成一条线。
    一阵寒风迎面。随风而来的,是清脆悦耳的铃音。
    “叮铃铃、叮铃铃~”
    近了,更近了。
    就在那几棵树的后面,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奇异的影子,似要从树后探出头来。
    通通去死!
    如臂指使,山流月抬枪便射,毫不犹豫。
    “嘭——!”
    枪声响起,霎时间铃声乱颤。
    山流月心中突然一动。
    “咩~”
    惊恐的鸣声朝着远方逃去,哒哒的蹄声中透着惊惶和不解。
    原来是一只佩着铃铛的梅花鹿,离奇地出现在这片突然生成的诡异雪原。
    枪口还在发烫。
    山流月低下头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掉落着一段染血的鹿角。
    以及一个被鹿蹄踏碎的铃铛。
    一种不祥的寒意自脊背窜上,直冲颅顶。
    忍不住倒退一步,山流月犹豫了一瞬,复又靠近。
    他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破碎的铃铛,用手帕包了放进怀里。
    或许此行,他赢不了。
    【城主?城主你还好吗?】
    “无事,看到只鹿。”山流月回答,“已经被我赶跑了。”
    【那就好。】那个从脑内传来的声音满是忧虑,【这片林子实在古怪,您一定要当心。】
    “知道了,小乖。”山流月问,“微生怜那边如何?”
    【他现在就在我身边。】被称作小乖的黑袍人回答,【“那个”在我手里。】
    “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不要顾忌,直接操控我。”
    山流月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枪。
    “只要钟铃姐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怕。”
    【明白。】
    握紧了手中的公文包,黑袍人下意识盯向身侧的男人。
    “看我干什么?看林子。还是说你小脑萎缩了?”
    话虽说得讥嘲刻薄,男人却偏有着一张让人原谅的脸。
    石青色的长袍外套了件白大褂,手上握着一支望远镜,打扮半中不洋。
    可那眉间一点朱砂却亮得耀眼,愈发衬得男人面如冠玉,发似乌檀。
    虽姿态嫌弃,举手投足间却带出一股清冷的仙气来。
    萧然超逸,仿若谪仙尘降。
    “微生教授……”黑袍人问,“这片林子,您怎么看?”
    他把握着包的手背向身后。
    微生怜睨他一眼。
    “发现有变却不肯叫我来。都这时候了,我能怎么看?”
    这一眼,不像在看人,倒像在看集群生物中的一个残缺个体。
    如同昆虫学家观察蚂蚁时,投射在单个蚂蚁身上的眼神。
    “封锁消息是我的意思,很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告知您。”
    黑袍人的姿态放得很低:
    “都是我的错。但还是恳请您再看一看。”
    由不得他不服气。
    这可是末世中,少数能在有限的条件下进行研究并产出成果的牛人。
    用在周谈身上的病毒原液,以及那柄刺穿了菈雅的匕首,都是微生怜的作品。
    研究异能的科学家里,再没有比男人更有本事的了。
    微生怜并不理他,只单手举着望远镜对准雪原的方向,若有所思。
    直到黑袍人反复恳请,男人才稍微分了些注意力给他。
    “你想知道什么?”
    解下腕上套着的白玉菩提手钏,微生怜不紧不慢地捻动着。
    “想问这雪林,何解?”
    黑袍人谦恭请教。
    “无解。”
    微生怜轻轻摇头,越发地灵秀脱俗。
    “能扭曲时间空间、凭空造物的人,已经近乎神明了。”
    “或者说,在这片雪林里,他就是神。”
    “林子有多大,他的能力范围就有多大,或许还要更大一点。”
    “如果是我,绝不会想着去和这样的人作对。”
    微生怜说。
    黑袍人只有苦笑。
    “城主已经进去了……他有非进入不可的理由。”
    “愚蠢。”
    微生怜蹙眉,那点朱砂也仿佛跟着跳了一下。
    “人死魂消,非要拘着那具尸体作甚?就为了死一块儿?”
    “总有些事物比生命更重要,城主应该是这么想的。”
    黑袍人小心地问,“那,您看……?”
    “找死的事儿,我管不着。”
    男人斜了他一眼,“你手里的就是解决方案,又何必问我?”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微生教授,请您再想想、想想好么?”
    黑袍人恳求。他只想山流月活下来。
    “办法倒有,你乐意么?”
    微生怜把望远镜往黑袍人身上一丢:
    “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复生结社认错赔礼,这事应该还有的谈。”
    “什么?”黑袍人不解。
    这和复生结社有什么关系。
    “概念类的能力,只可能出自复生结社。你和山城主不就是么?”
    被黑袍人蠢到,微生怜干脆点明:
    “那人也是信者,不过目前还非正信罢了。”
    “除非山流月能用匕首把那人砍死,抹消他的概念。不然,复生结社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
    “那群人的报复心……啧啧。你们一定会死得很有创意。”
    微生怜有些嫌弃地离黑衣人远了点:
    “到时别死我旁边,我嫌脏。”
    难道你就不会被报复吗?原液和匕首可都是你做的。
    黑袍人心中腹诽。
    “力量可以被消灭,但没有人会拒绝知识的诱惑。”
    像是读懂了他的表情,微生怜流露出一点倨傲的怜悯。
    “更何况,我可是天才。独一无二的微生怜。”
    复生结社又如何,怎么可能舍得杀他?
    对微生怜而言,不过是给自己的实验室换个老板罢了。
    黑袍人叹了口气。这位毒舌的谪仙并不明白。
    蛾摩拉城和复生结社,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等到那边腾出手来,蛾摩拉城顷刻就会被屠尽,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
    如果城主的分析成立的话……
    他们杀掉的,可是复生结社的【神明】啊。
    “只有这一个吗?”
    黑袍人指了指手中的手提包。
    微生怜没有回答。
    他正拿着平板津津有味地看书,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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