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谈早八百年就不在意这种事了。
“废话。”周谈说,“谁能比得上白衣?我也不行。”
回应好啊。这说明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意的。
山流月大笑:
“是真的吗?也未必吧。你一定有比他强的地方,不然他为什么要认你为主?”
周谈无语。其实他也不知道白衣为什么选择自己。
要知道,周谈小时候的忌妒心可比现在强多了,以至于能上升到人品层面。
明明是优秀又高尚的人,怎么就愿意辅佐任性善妒的自己了呢?
无论周谈对白衣比自己优秀的事实怎么不满、妒忌,甚至下黑手,白衣始终接纳自己。
白衣就像锚点,默默地替他承担着一切。
不落言语,却让自己清楚地认识到究竟走偏了多远;不做批判,永远给自己迷途知返的机会。
当周谈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再也没有嫉妒过白衣。
没什么好说的,他确实不如。
见周谈不语,山流月给了他一些思考的时间,方才继续:
“你们的事,我听执彧哥说过一点。”
“你们两个品位很像,总是看上相同的东西,连毛巾和牙刷都是同款。”
“不过,若是遇到只有一件的情况,退让的永远是白衣。”
仔细观察着周谈的表情,山流月问:
“这么对待自己的朋友,你不愧疚吗?”
想动摇他?这些自己早就想过。
周谈平静回答:
“我是主公,他是从者。谦退是他的职责。”
“有意思。”看好戏般侧过头,山流月调笑,“但从感情方面看,白衣可是一点都不尽职哦?”
“她的事我早就放下了。”周谈瞥他,“你就只有这些可说吗?”
“放下?哦不不不,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
山流月夸张地瞪大了眼,“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吗?”
“你什么意思。”周谈皱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可怜的、疯狂的男人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我在可怜你啊,周谈!”
同样的爱而不得,山流月的脸上挂着悲悯的笑意:
“你和白衣总会爱上同一个女人。”
“但是,她所爱上的那个男人,永远都不会是你。”
“雅雅也好,伯劳也好,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她深深地爱着白衣,至于你……”
如同嗜血的秃鹫闻见了腐肉味,山流月的表情愉悦而狰狞:
“就算你以命相搏,也只能换来她的同情哈哈哈哈哈!”
山流月近乎吼叫地对着周谈嘲讽:
“她根本不爱你,不过是见你可怜才施舍你一次,你还当真了?”
“你以为商队为什么会找上F42区?过夜费、嫖资、分手费,你喜欢哪种解释?交易而已。”
“她之后找过你吗?没有吧。”
“她那么喜欢白衣,怎么可能愿意和你有牵扯!”
望着周谈眼底逐渐坍塌的光,山流月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同样的珠玉在前,同样的爱而不得,同样的……卑鄙无耻。
吼着、嘶叫着,山流月哀鸣着流下眼泪:
“醒醒吧……!你哪里比得过他!”
坚持的建立需要数十年,崩塌却只需要一瞬间。
周谈只觉得自己的心裂开了。
他可以不去嫉妒他人的优秀、白衣的优秀,却唯独不能接受爱人的施舍。
白衣可以得到她的爱,自己却只能得到她的同情?
他究竟哪里比不上白衣!为什么!
那些被封印了无数年的毒水,抓住那一丝不该有的裂隙,破胸而出。
汹涌的妒忌滔滔不绝,浸入周谈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他苦苦压制,却还是被那滔天的妒意淹没,挣扎其中,不得解脱。
看着周谈眼中愈来愈浓的紫色,山流月满意地笑了。
他阴冷的声线像是冰冷而诱惑的蛇,在周谈的耳边缠绕、蛊惑:
“错不在白衣,在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只要那个女人死了,白衣身上的诅咒也会失效,再不会为了女人背叛你。”
“去吧,去促成这件事。”
“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是这样吗……这是不对的。可是凭什么!他凭什么!……”
周谈喃喃自语,表情不时狰狞起来,又被浓郁的紫光掩盖。
山流月满怀期待地,看着黑袍人为周谈种下控惑之力。
只要周谈的心中还有不忿,这束紫光就会操纵着他的潜意识,让他促成那个女人的死亡。
一定会成功的。他对此有非常强烈的预感。
控惑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
周谈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将一切不该有的妒忌连同那束紫光缩进心里。
这是不对的,他对自己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但是,当二十九天缓缓过去,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放弃吧,不会有结果的。”
黑袍人对两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与其连最后一天也浪费,不如想想怎么将那女人骗出来杀掉。”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烂、发臭,身旁的白衣却依然英俊光鲜……
周谈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骄傲心境已经不复当初,成了和身体一样的行尸走肉。
周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果断寻死。
这样,山流月的阴谋不会得逞,他所深爱的女人能够幸福地活下去。
……和他最好的兄弟一起。
他们会继承他的遗志,照顾好他的亲友弟兄。
自己会成为女人心中的白月光,永远地活在她的记忆中,鲜活如新。
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那样。
……可是他不甘、他不甘啊!
周谈腐败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脱落大块的皮肉。
凭什么得不到幸福的只有他!凭什么!
他就该被埋在地下受虫噬之苦吗?就该将爱人拱手让人吗?
自己才是主公!他凭什么要退让!
所以,当白衣起身要为他更换绷带时,周谈按住了他的手。
“……主公?”
白衣的声音是沙哑的。
皮肉脱落的脸上看得见肌肉,看得见血管,唯独看不出表情。
费力地将手探到身后,周谈从枕下取出那柄银色匕首。
匕首锋锐,触手生寒,不详之气萦绕其上。
周谈闭上眼,将其双手递出,不去看白衣此时的神情。
“对不起。我不想死。”
平静的一句话,却如平地升雷,击穿了青年内心的一切防护。
白衣将它接过。
他的手稳得能做出完美的移动射击,可如今连指尖都在发颤。
“没问题,相信我。我能做到。”
将匕首收进怀中,白衣强笑道,仿佛只是去完成一件普通的任务。
周谈便也如同以往那般,轻声叮嘱:
“嗯。别太逞强,优先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
“我明白。”白衣回答。
他想再说点什么,可喉头却又干又涩,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白衣早知道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然也不会动笔写下那最后一封信。
他和她……
当他下定决心做一个卑鄙之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明天了。
害怕吐出伤人的叹息,白衣转过身,去看窗外如水的夜色。
因此,他也错过了,在周谈痛苦挣扎的眼中,那道一闪而过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