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延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是苏时意第二次见到他的眼睛上蒙着白布的样子。
和小时候的他几乎没什么不同。
男人下半张的脸的线条优越,因为麻醉药效,依然沉沉昏迷着,显出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虚弱病态。
苏时意并不知道,早在殷延进入手术室之前,就已经让人立好了一份财产声明。
不论手术成功或是失败,又或者是,他在手术过程里出现了任何意外。
殷延此生得来的所有一切,全部只留给了她一个人。
一个月后,很快就到了殷延手术拆布的日子。
病房里,看着医生抬手拆下第一圈纱布,苏时意紧张得连呼吸都屏紧。
“感觉怎么样?”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号服,线条却依然利落挺阔。
他的眼睛上缠着白布,额前的碎发已经有些长了,柔顺地垂落下来,褪去了几分从前不易接近的冷意,五官依旧深邃,肤色冷白。
比起苏时意的心惊胆战,殷延的唇角浅浅弯着,整个人看起来从容不迫,似乎等会要重见光明的人并不是他。
他牵起她的手,低声安抚:“还好,别怕。”
等到最后一层纱布揭开,殷延的双眼终于再度重见天日。
窗外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进来,低垂的长睫在眼下覆盖出一片阴影,将他的轮廓也映衬得分外柔和。
“那要不要试试,慢慢睁开眼,别太快。”
苏时意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渐渐有了焦距,深邃而缱绻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像是穿透了空气,直直望进了她的心底。
她的声线都在发颤:“怎..怎么样?”
殷延的唇角轻勾了下,嗓音低沉:“瘦了。”
他说她瘦了。
那就是能看得见,没有出现手术意外失明的状况。
苏时意提在嗓子眼的心霎时间落了回去。
还好,没有失明,没有最差的后果。
苏时意的眼眶猛地一阵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医生又拿出专业的颜色图给殷延辨认,他垂着眼睑,缓慢地一个个辨认着颜色。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却是都认出来了。
苏时意在一旁竭力控制着,直到医生离开,才扑进他怀里。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
殷延的声音里含着笑,一边低头去吻她眼角的泪,一边低声安抚她:”“怎么哭了,害怕成这样?”
她泣不成声:“你..你说得轻松.....”
殷延抱着她,掌心轻抚着她的后脑,任由她的泪水浸湿病号服,冰凉一片。
落在他心里,却是滚烫的。
原来,被人爱着,是一种这样的感受。
殷延仍然记得,小时候那次绑架之后,他从医院醒来时,只觉得如坠冰窖般寒冷。
可是现在,拆开纱布的前一刻,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只有安心。
因为有她在。
殷延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嗓音有些发哑。
“别怕,没事了。”
将近两个多月的康复治疗,殷延的眼睛逐渐能够更加清晰地分辨出不同颜色,也重新适应了恢复视力的生活。
离开医院的第一天,车上,苏时意发现,这并不是回殷延公寓的路线。
她茫然不知他要带她去哪:“我们现在要去哪?”
殷延答得欲盖弥彰:“带你去一个地方。”
等到车子逐渐驶离市区,苏时意发现,殷延要带她去的这个地方,不是普通的地方。
车渐渐驶进庄园,苏时意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的花田庄园,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是....”
殷延轻勾起唇,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往里走。
“送给你的。”
送给她的,种满鲜花的庄园。
已经准备好很久了。
她儿时所有的心愿,往后余生,他都会陪她一起完成。
放眼望去,不同颜色的花田拼凑组合在一起,玫瑰,薰衣草,一眼望不见尽头,仿佛盛满了世间所有颜色。
风也温柔,她穿着一身红裙,置身绚烂的花海间,笑颜如花。
阳光温暖明媚,花香沁鼻,苏时意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殷延跑过去,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他张开双臂,从善如流地将她拥入怀中。
鼻翼间充盈的,此刻都变成了她身上的那阵馨香,让他一次又一次沉溺其中。
两道身影在漫山遍野的绚烂中紧紧相拥。
所有的晦暗,不堪,都只存在于过往。
殷延拥着她,目光缱绻至极,眉眼里尽是无言温柔。
他薄唇轻启,终于低声道:“我爱你。”
世间万色与你相比,皆是骤然失色。
我曾迷失在那黑白冰冷的世界,孤身一人徘徊,久久寻不到出口。
唯有你走近我的身边,牵起我的手。
旁人看见我的强大,你却洞悉我的脆弱,为我舔舐伤处。
我们彼此吸引,靠近,两个冰冷的心相互依偎。
最后甘之如饴地栽进对方设下的陷阱。
倘若我的世界只有黑白两色,那么你于我而言。
便是那第三抹颜色。
——我已经,找到你很久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