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爷爷支使旁边的小孙子去给沈乔倒杯牛奶:“看见客人了也不机灵点。”
小孙子如释重负,马上就溜进了厨房。
沈乔只靠猜都能猜出来,在她来之前,徐爷爷家的孙子肯定挨了一耳朵的批评。
那种滋味,沈乔太熟悉了。
她可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徐爷爷拿着茶缸,看着一旁工作的沈望,和沈乔感叹道:“你说我当初要是收了这孩子当学生,我现在的名声可就不止于此了。”
虽然听到沈望被夸,沈乔很开心。可她总觉得沈望被夸的基础上,是她被贬低了。
“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在乎这些虚名。”
徐爷爷听她这话,戳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也就嘴皮子功夫厉害了。”
沈乔也不敢太过造次,反驳了一句就不敢多说了。
小孙子磨磨蹭蹭的拿着倒好的牛奶出来,沈乔倒过谢后,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随手放在一旁。
人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往后看。
听她妈妈说,沈望吃过早饭就被叫来了,算算时间的话,沈望估计把能修的都给修了一遍。
她要是再来晚点,房子都能重新装修一遍了。
沈乔也没打扰他,就这么看着。
看他的微弓的眉骨,看他纤长的睫毛,看他高挺的鼻梁。
然后触不及防的就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在他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时。
明明是在光明正大的看,可此刻却好像莫名有种偷窥被发现的心虚。
沈乔的眼神流离了一会,始终不敢在和他对上。
沈望把抽屉重新安回去,抽动了几下,确定没有松动以后才把工具放进工具箱中。
他站起身,摘了手套:“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没看她,但应该是在问她。
于是沈乔老实回答:“刚到。”
他点点头,让沈乔等一会,他去洗个手。
沈乔便听话的坐在那里等他,拿起桌上的那杯牛奶慢慢喝了起来。
徐老师戴上眼镜,慢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茶缸,问沈乔:“这孩子是你家亲戚吗。”
亲戚?
沈乔在脑子里把这两个字仔细过了一遍,然后摇头:“不是亲戚。”
“他那手一看就是练字的好苗子,可惜了。要能从小练起,现在多少也是个大师了。”
沈乔极富正义感的批评他:“您不能这么肤浅,哪个大师像您这样看重名利。”
徐爷爷瞅着她,长出一口气:“当初就是太不看重名利了,收了你。”
沈乔一听他这话就不乐意了。
她虽然说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可好歹也算是个乖巧的好学生了。
听到乖巧两个字,徐爷爷又是一声长叹:“是挺乖巧的,乖巧到你爸爸从小就得拎着惹祸的你四处上门道歉。也多亏你爸爸是个温柔性子,不然你屁股都要被打开花了。”
沈乔本来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毕竟她从小经历的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些长辈们聚在一起时也经常提起这事,可当她看到沈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洗手间出来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窘迫。
第四十七章
脸皮再厚的人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多少还是有些羞耻心的。好在沈望并没有对那句话太过上心,只是稍作停顿,擦干手上的水渍后,他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走吧。”
话是看着沈乔说的。
沈乔刚要点头,徐爷爷挡在前面不让,非要留沈望下来吃饭:“你这都帮我忙活一天了,总得管你一顿饭吧,吃了再走。”
沈望有礼貌的道过谢,然后直白的拒绝:“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怎么不必了,我可不爱欠别人人情,今天这顿饭你要是不吃,我可是会良心不安的。”
在沈乔的记忆里,徐爷爷可不是会用这种道德绑架耍无赖手段的人。
他一直都是严肃且不苟言笑的。
沈乔那会挺怕,刚来的时候因为握笔姿势不对,被训了大半节课。那天下午回到家,她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着怎么握笔。生怕第二天接着挨骂。
难道人老了性格就会发生改变?
沈乔正在心里疑惑,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拉进饭厅的都不知道。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家里的保姆阿姨端着刚做好的饭菜出来,汤是莲藕排骨汤。
徐爷爷告诉沈望:“这汤可是湖北的特色菜,你肯定没吃过。”
沈望确实没吃过。
他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正低头分碗筷的沈乔。显然,她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要被留在这里吃饭的事情。
他最不喜被人擅自做决定。
沈望面色微愠,最后还是一言不发,随手拖出一张靠近沈乔的椅子坐下。
沈乔分好碗筷了,知道沈望爱干净,还特地用热水给他重新烫洗了一遍。
徐爷爷瞧见了,和沈乔说:“厨房阿姨刚洗过的。”
沈乔冲他使了个眼色,又不动声色的往沈望那边挤了挤眼,小声说:“他很龟毛。”
徐爷爷当然知道龟毛是什么意思,吹毛求疵,事儿多。
他看了沈望一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年轻人嘛,多少都是有些小毛病在身上的。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特立独行,有个性。
挺好。
从小就特立独行,但没少挨骂的沈乔此时正拿着手机给他她爸打电话。
说徐爷爷留她和沈望在家里吃饭,今天就不回去了。
沈负在电话里温柔的叮嘱他,不可以给徐爷爷添麻烦。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许像小时候那样惹他生气。
沈乔听话的应声。
电话挂断后,徐爷爷见她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就一直在点头,问她:“你爸又让你别气我?”
沈乔还挺惊讶:“您怎么知道?”
她以为自己不小心按到了免提,还特地低头看了眼。
没开啊。
徐爷爷无奈的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爸从小就怕你把我气走。自从知道我心脏不好以后,就没有让你继续留在我这儿学字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沈乔还以为是因为她实在没天赋,徐爷爷教不下去了才没让她继续学的。
幼年时因为学字被打击到的自信心此时又回来了,她颇为欣喜的问徐爷爷:“那我其实还是挺有练字天赋的?”
徐爷爷叹了口气:“天赋嘛,确实也是一点也没有。”
沈乔不说话了。
旁边传来一阵极低的,压制过的笑声。
仿佛投入偌大湖面的一粒小石子,除了初时惊起的一圈涟漪外,就不剩半点其他的动静了。
沈乔往身侧看了一眼,沈望已经敛去了本就微弱的笑意,看着与平时无异。
沈乔凑过去:“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他没说话,接过她递来,又用热水洗过一遍的碗。
礼貌道谢。
沈乔不依不饶:“你笑了我对吧?我告诉你,我心眼很小的。”
他似在沉思,漫长是几十秒过后,语气平静的开口:“我很龟毛。”
像是在重复她刚才的话,又有点像带着嘲讽的自我描述。
原本还以为能兴师问罪的沈乔此时有点心虚的坐直了身子:“我刚才......声音挺小的啊。”
沈望轻笑一声。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笑了,没有压制也没没有忍耐。沈乔听得一清二楚。
这熟悉的,带点冷意的笑。
如同噩梦一般又来了。
果然,他还是他,那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沈望。
徐爷爷没看出他们二人之间微妙的情绪,以为是小孩子在谈笑打闹。
特地盛好了汤,一人一碗:“尝尝看,家里做的,外面可吃不到。”
话是和沈望说的。
被冷落在一旁的沈乔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心理不平衡的,沈望这么好的人,被偏爱才是他应有的待遇。
沈望再次道谢,语气分明带着疏离。
徐爷爷笑道:“小伙子还是太腼腆。”
他老人家闲不住,又去厨房看还剩几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