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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有个周末,沈叙加班,我休息,买了一大袋的零食去慰问他,顺便去教师食堂蹭个午饭,沈叙带着我打完菜,想去给我拿几枚餐后水果,我比他早一步起身,说我去吧。
    路过打饭阿姨,脚步被蒸汽缓下,阿姨握着饭勺,悄悄问我是不是沈老师朋友,我掩护着满兜的香蕉桃子,点头说是啊。
    “嗐,我就是看他老一个人吃饭!”
    “没别的老师和他一起吗?”
    “很少。” 阿姨摇头,“那次我看沈老师一个人端着盘子坐在位置上,眼泪吧嗒吧嗒掉哩!”
    沈叙从来不哭,我心惊,“什么时候?”
    “就上个月。”
    记起来了,上个月我们好像在因为他妈妈要钱的事情闹变扭。
    说实话,沈叙这些年的血汗钱她接受得既理所当然又得寸进尺,我是在为他鸣不平,父母生他养他并不代表他必须成为压榨工具,年复一年的金钱斡旋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经常替他喘不过气。
    没有得到理想中的物质满足,以至于后来阿姨直接追到我们的五十平的小家,对着扮演“租户”角色的我喋喋不休,控诉他儿子心有多坏,是如何如何算计她,并从卫生间一路跟我跟到房间,倘若一个人形扩音器,直到我说阿姨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关上房门后她依然固执地倚靠在外,自说自话地讲了将近一个小时。
    捂上耳朵,我发现自己竟无法对她心生怨恨,唯有同情而已。
    只能看着沈叙在这场不平等关系里越陷越深,被所谓的母爱磨得黯淡无光。
    回到沈叙对面,看他勉强对我挤出一个笑,说谢谢我的零食,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他先发制人,说想开个课外辅导班,很多一心求进的学生家长找他说这事。
    我愣了愣,低下声:“……教育局准不准的?”
    沈叙眼神飘忽,接着突然回头
    ——“以为有人叫我。” 他轻描淡写地说。
    没有人叫他,我十分确信,并怀疑沈叙经常幻听。
    “在课题组还好吗?” 我问。
    沈叙摇摇头,不说话。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你硬气点。”
    “他们……会觉得我小心眼,没度量。”
    “完美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我叹息,“被欺负了也要端着,装不在意?沈叙,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弄丢了你自己。”
    沈叙埋头吃饭,动作有点机械和执拗,跟完成任务似的,我剥了香蕉给他,他咬掉半根,口齿不清地让我回去。
    真是被欺压惯了,他妈妈不心疼他,我心疼。
    想着,回去之后我联系上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心理医生,价格高昂,五十分钟要价八百,我和医生统一口径,对外宣称一百一小时。
    等医生七拼八凑地腾出时间,沈劳模的补习班已经进行到大半,疗程开始前医生告诉我要多安排他做一些小事,让他感觉自己是有价值、被爱护被需要的。
    所以当天晚上,我就动手把床垫掀了。
    等沈叙回来,我哭丧着脸说床垫破了,他查看一圈,轻轻抱了抱我,说没关系,再买一张就好,我把手机拿给他,上面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三种款式,沈叙犹豫很久,挑了最贵的那个。
    “好点的床垫睡着舒服。” 沈叙说,“小谨你每天低着头画图纸,回家就好好休息。”
    我把要说的话咽回去,看着他的发旋,有些不忍。
    网上买的床垫第二天就到,我拜托他一起下楼去搬,一人一头,我在前,他在后,上楼梯的时候怪折腾的,我的手机放着流行歌,虽然满头大汗,但还挺快乐。
    楼道充斥着油漆味,搬到第三层的时候,后面的力量突然消失,沈叙叫住我,声音轻得不行。
    他说:“小谨,我好像撑不住了。”
    “撑不住了……撑不住了那就先放一放!” 我站在楼梯转角,朝他灿烂地笑,“放一放吧!”
    沈叙点头,靠在了墙壁上。
    “好累。”
    沈叙说好累。我想起了心理医生的话——
    “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诉求”。
    “累的话,晚上高中同学的婚礼我们不去也行。”
    他摇头,“答应过人家的,去吧。”
    我慢慢放下床垫,和他一起靠在白胚墙上,视野开始模糊,我的男朋友,真是个从不食言的人啊。
    恒河水亘古不变地流淌着,我缓缓沉下去,洗掉两行泪水,再睁眼时世界一灭一明,泡沫随着波痕起伏,我向后仰去,知道那里肯定有个胸膛在等待。
    “我知道你会来……和我一起。”
    沈叙嗯了一声,用手腕撩开额前的发,水珠从下巴掉落,溅起一朵小小的花。
    “我们说好的。”
    老天,他怎么还是以前的样子?
    我泛起酸涩,汹涌异常,于是转身,抬头吻上了沈叙。
    那是一个很短的、试探般的吻,我们都睁着眼睛,等唇瓣即将分离的那一秒,沈叙闭了闭眼,按住我的后脑勺,重重地将它重新接上。
    这一次,比之前吻得更加深入、也更加缠绵。
    恒河把我们洗得很干净了,洗得只剩下无忧无虑的美好,只剩下彼此。
    “小谨,你不早认我,好记仇。” 沈叙贴着我的唇喃喃,埋怨也含了撒娇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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