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了震,三年后桌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小卖部碰头:我打听了,卓文星考的还行,正常发挥吧。]
[小卖部碰头:有人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见到他了,还跟打了招呼呢。]
[小卖部碰头:你也别老介意那事儿,都毕业了,好好的啊。]
“好好的啊”是小卖部碰头的口头禅,三年里陈林虎听了无数遍,光看着四个字就仿佛已经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后桌跟卓文星没什么来往,这是因为他,后桌才专程去打听的。
陈林虎犹豫一秒,把那个句号发了出去。
[大虫:。]
[大虫:谢了。]
那边儿立马“叮叮叮”发来数条回复,激动得恨不得从屏幕那头窜出来逮陈林虎啃两口,又是问他在哪儿又是约晚上出门撸串,并没有因为毕业就减少废话量。
陈林虎耐着心一条条看完,没有一条是他想回答的,干脆按灭屏幕把手机丢到一边儿。
手机砸进床上的空调被里,老陈头给大孙贼新买的空调被是嫩嫩的明黄色,陈林虎这才发现上头还印着一只看着不太聪明的卡通老虎头。
也不知道老头儿买的时候是不是成心的。
他扯着被子看了一会儿,转头把屋内陈设打量一边。
小卧室的书桌是从二楼搬下来的,老旧的实木家具,是陈林虎小学二年级来老陈头这儿过暑假时去家具城买的,他趴在上边儿写过两三个寒暑假的作业。
刷成红褐色的桌面上印着洗不掉的水笔痕迹,桌角还贴着一只橘猫的贴画,猫头上被小时候的他用笔写了个大大的“王”。
陈林虎一度迷信自己的大名儿,恨不得逮着动物园笼子里关的老虎认干亲戚,写名字都会刻意把最后一个字儿往大了写,小学成语课兽王陨落事件后幡然醒悟,又开始致力于遮掩自己的过去。
没想到老陈头屋子里还保留着陈林虎的“罪证”,带来的羞耻感跟三十岁时翻出自己十三岁写的小说当众朗读也差不多。
屋里的家具是陈兴业林红玉带着他和老陈头置办的,贴画是林红玉哄他时买的,撺掇他往猫头上写王的事儿是陈兴业干的。
这屋里把陈林虎记忆的一角原封不动地存档,从二楼搬下一楼都没能全部消灭。
往事不堪回首,陈林虎决定朝前看。
刚站到爬了半拉爬墙虎的窗户前,就看见一根绳正在外边儿晃来荡去,下边儿挂着个小竹篮,正从陈林虎窗户台下那一小块儿泥地上往上拉。
陈林虎的那点儿“不堪回首”瞬间被震到了脑后,愣愣地看着小竹篮慢悠悠地从他眼前一点点儿往上窜,时不时还碰一下他窗户上的防盗栏,陈林虎甚至能看清里边儿放着的一些褐色颗粒。
他见过画室那边儿有人喂猫,跟竹篮里装的差不多。
贴在窗边四处看了看,猫毛狗头没见半点儿,只有竹篮还在一摇一摆地往上提,大大咧咧地从陈林虎的脸前擦过。
这种懒散的速度中透出点儿“姜太公喂流浪动物,爱吃不吃”的意思。
不仅如此,这位姜太公还很懒,喂食不出门,全靠一根绳。
“讲究。”陈林虎笑了,坐回床上看那个竹篮。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成暖橘色,他想起张训临走前那句“你也休息休息吧,看着怪累的”,浑身就跟拉掉了气门芯一样倒在了床上,没两秒就着了。
再睁眼时窗外已经是夜幕笼罩。
厨房的灯亮着,炒菜声和伴随着饭香味驱散陈林虎残留的一点困意。
老陈头正掂着锅翻炒饭,见陈林虎睡醒了走过来,粗着嗓子喊:“醒了?正好,洗把脸来端饭!”
“我盛,”陈林虎扫了一眼老陈头手里那个铁锅,光是瞧着就分量不轻,“你坐那等会儿。”
“啥?大声点儿!”老陈头没听清,拍开孙子伸过来的手,“碍事儿,让让。”
说完不等陈林虎接手,就熟练地关火、提锅转身、分盘盛好,这才把锅往水槽里一扔,边擦手边扭头问:“你刚才说啥?”
“……”陈林虎竖起根拇指,“老当益壮。”
老陈头撵着陈林虎去洗脸:“你小子睡糊涂了,我是中年康健,就是长得显老。”
“您这‘中年’有点儿长。”陈林虎在卫生间扯着喉咙回答。
“你懂个屁,”老陈头也吆喝,“人没死就不算老!”
老陈头没理也要占三分的能力实并没有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而退步,反倒愈发精进,陈林虎锯嘴葫芦一样,光听他爷爷一个人大谈养生。
“就拿炒饭来说吧,你光炒个鸡蛋就不营养,不养生,”老陈头挖起一勺炒饭,得意道,“得搭配蔬菜,你看这番茄,营养还好吃,我又切了黄瓜丁一起炒,虽然米是昨天剩下的,但炒完味儿好着呢。”
陈林虎在老陈头充满催促的目光下扒了一口饭。
米饭因为是隔夜的,粒粒分明,鸡蛋炒得很嫩,黄瓜丁嚼起来脆爽,番茄炒成了半酱状,酸甜冲散了炒饭的油腻,吃完一口就直接往嘴里扒第二口。
“怎么样?”老陈头伸着脖子看他。
陈林虎“嗯”了一声,想起老陈头听不清,埋在饭碗里的脑袋又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