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怪好看的。”
“哪里好看,不就是脸皮子白一点嘛,我觉得莹莹比她好看多了。”
这话有点酸溜溜的。
“一白遮三丑的呀。”
几个女知青看看肌肤娇嫩白里透红的米秀秀,再看看同伴们黑红黑红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中一个忍不住说了句酸话:“我如果不上工,也能白得跟她一样。”
“张慧慧,你可得了吧,你刚来那会儿也不白呀?”
说完,那人嘿嘿笑了笑:“徐昌,我记得你跟米萍萍好像挺熟的,应该没少见这个米秀秀吧,你们说,我找她处对象怎么样?”
徐昌迅速看了对面女知青一脸,不悦地瞪他:“别胡咧咧,我跟米萍萍也不熟,只在路上遇到过两次。”
他否认得快,但没几个人相信。
“我哪胡咧咧了,那小村姑哪次见了你不是心花怒放,嗐,哥几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要真跟那小村姑处上对象才好咧,好歹不愁吃不愁喝,你说是吧。你看那边那个……”
他目光移向院子外的水井处,抬了抬下巴。
冷笑:“有人都丑得那么别致了,还有信心勾搭小村姑,不就是为了口吃的?”
这话属实难听得很,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接话。
孔舟见没人接茬,也不知怎地就气上了。
这一气也忘了压低声音,嗓门突然拔高:“诶,你们啥意思啊,咋不说话呀,难道我说错了,他不是为五斗米折腰?”
米秀秀正漫无边际想着事情,被他这么一刺激,瞬间回过神。
她偏了偏脑袋往后瞧,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对视了一眼,对方很快移开视线低下头,让她有些纳闷。
“那边好像吵起来了,你们经常吵架吗?”
她半蹲着,单手支在膝盖上虚托着腮,模样乖巧。
半晌,才传来郗孟嘉的声音:“是他们,不是我。”
米秀秀被他的认真弄得愣住,又有点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才会让那个男知青气得跳那么高,就听对方指名道姓骂了她一耳朵。
“朱小兰,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替郗孟嘉说起话了?你发昏了?”
米秀秀嘴巴张成了“o”型,小心翼翼觑了眼专心搓衣服的男人,尴尬得直舔嘴唇。
她现在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合适啊?要不要安慰安慰他呢?
要不——
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随后又想,郗孟嘉这养气功夫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是真的一点不在意吗?
推己及人,若换成她在刚认识的“朋友”面前被人一通臭骂,她指定暴跳如雷,没准还要扑上去跟人扯头花,才做不到视若无睹呢。
米秀秀还没琢磨好要不要安慰被骂的苦主,那边已经吵得有来有回,同时还不忘对郗孟嘉进行人身攻击。
就听一个高亢的女声嚷道:
“孔舟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自己是领导我们是你的应声虫吗,你说什么我们就得麻溜地捧场?”
“你他妈的!”
孔舟起身,一脚踢翻菜篓子,指着朱小兰嗤道:“哦哟,看到痨病鬼会捉鱼会抓兔子,就想凑过去捧臭脚?你以为人家会搭理你?看到没,他跟小村姑讲话都懒得理你。”
朱小兰差点被气哭:“你!”
“……你别太过分!要不是你说他……还一直克扣他的饭他也不会……”
“呵,你~别~太~过~分!我怎么就过分了,他那份难道只有我吃了。不是大家都分了吗?还是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刚才不是还酸小村姑比你脸白吗?”
米秀秀:……死扑街,小村姑怎么你了?
他的话说完,好几个人脸色乍青乍白。
人就是这样,只要没人戳破自己干的坏事,他们就能把自己伪装成岁月静好的正义之士。
一旦摆在明面上,就开始受不了了。
孔舟阴阳怪气完朱小兰,立刻对着其他人义正言辞道:
“郗孟嘉有逮兔子的本事,宁愿给大队长送人情,也不分给大伙儿。”
“我们刚到这里时就说好了,每个人的口粮放一起,饭都一起做,他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就是破坏知青队伍的团结和纯洁,必须让他给个说法。”
话题忽然上升到革|命队伍纯洁不纯洁上面,没一会儿就有墙头草跟着讨伐郗孟嘉。
“哎呀,孔舟也没说错的呀,郗孟嘉这回就是做得不对。”
“大家多久没见着荤腥了,就他大方,全送人了……”
“……”
好似跟着讨伐对方,被孔舟怂恿着抢了郗孟嘉口粮的事就不是他们干的一样。
“郗孟嘉,你怎么说?”
米秀秀认得说话的知青,她叫王璇,是最早那批知青中的一员。
中华叔(大队长)曾夸过她觉悟高,办事周到踏实,是知青大院的老大姐。
这会儿就听老大姐一脸严肃地看着郗孟嘉,说道:“如果你不认可咱们制定的规矩,那我等一会儿把你那份口粮还给你,你跟大家拆伙。”
郗孟嘉沉默着,抓起衣服在清水里漂洗,拧干。
他似感到苦恼,一只手抚了抚眉头,看着仿佛要息事宁人:“我——”生病加长时间被这群人排挤,克扣食物,让他整个人形销骨立,让人看不过眼。
米秀秀心里不落忍,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你们什么规矩呀?”
“大家都交了口粮,你们吃得肚儿溜圆他饿成皮包骨,这就是你们的规矩?哎哟,我这个小村姑真是见了世面了呢。”
“还有啊,能捉兔子是他的本事,他的东西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凭什么给你们说法,你们沾不着荤腥怎么怪上他了?从来只听过当爹妈的管孩子吃喝,他总不可能是你们爹吧?
脸真是大的咧,比我们村这片海还大。”
“一个个的还知识青年下乡呢,知识在哪里我没瞧见,我就见着了满地的脸皮!”
第12章
米秀秀是真看不惯他们。
捉不到猎物重要吗?
她们又不靠山上的兔子野鸡过活。
一个个有手有脚,稍微勤快点嘴甜些,多少能跟着村里的渔民学到几分本领。再不济,只要愿意放下城里人的架子,跟着孩子们赶海还不会吗?
这儿可是贝类最丰富的村子了。
类似的白蛤以及大家常说的花蚬子在这里多的是。赶上大潮活汛的时候,还能赶上青蛤。至于鱼虾,那更是从来不缺,家家户户谁不储存干鱼干虾呢?
每年渔汛,捕鱼队捕到的海货七成卖给新乡码头的渔业公司,这笔收入年底再给村民分红,而另外三成切切实实分到大伙儿手里,知青大院也能分上一些。
何至于沾不上荤腥这么离谱?
住在宝藏旁边都支棱不起来,这能怪谁?
真是越想越来气。
几个知青傻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米秀秀在骂他们不要脸。
女知青脸皮薄,被臊得不敢抬头,男知青一个个目眦欲裂,拳头紧握。
王璇的“老大姐”面具不知不觉裂出一道道缝隙,又气又尴尬。
她嘴唇哆嗦,不可置信地瞪着米秀秀,被她眼底蹿动的火苗灼烧得不敢再直视,仍不放弃描补自己的人设,便有些色厉内荏道:“这是我们知青内部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多管闲事。”
米秀秀才不怕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欺负人我没瞧见就算了,既然看见了这闲事我当然要管一管。别忘了主席说过,知识青年下乡既要为农村建设添砖加瓦,也是来进行思想改造的。我们村风气好,你们莫把小团体欺负人的糟粕带进来。”
这是明摆着骂他们思想有问题还没改造好。
不提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孔舟的暴脾气彻底按捺不住了。
什么玩意儿!
她以为她是谁?
大家舍弃城里的好日子,跑到乡下当知青,吃不饱穿不暖见天的过苦日子,她凭什么指责他们?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他一脚踢翻小马扎,气势汹汹走过去,用肩膀将王璇撞开。
王璇被撞得趔趄两步,肺都要气炸了,见孔舟径自走向水井,显然是要找米秀秀的麻烦,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问才被她又压了回去。
其他人看他恶狠狠的模样,从怔愣中回过神,谁也没去拦人,而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露出看好戏的笑容。
知青大院里谁不知道孔舟啊。
这人暴躁易怒,心眼还小得跟针眼差不多,发起火来向来不管不顾。之前郗孟嘉病得糊里糊涂时,他就往人床上泼水,虽说两人有些旧怨,可那做法也确实没有底线,一不小心人死了怎么办?
从这事之后,大家都知道孔舟不好惹,心里多少有些忌惮,就怕他发疯发到自己头上。
不过,这会儿看他发火的对象是米秀秀,忌惮之外,又着实暗爽。
谁让她嘴贱,活该!
刚才被臊得不敢抬头的几个女知青心里也快意得很,不过表面功夫她们还想做一做,免得到时候这群臭烘烘的渔民追究他们的责任。
“孔舟,你干什么?”
“哎呀你们几个男同志快拦住他啊,他这暴脾气一上头,万一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是哦,他打人爱往脸上招呼,姑娘家一不小心被打破相可就完了。”
还有人说:“米秀秀你赶紧跑还来得及,别怪我们没提醒你啊。”
嘴上说着提醒,但那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