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上的温度一夜都没有散净,太阳又出来了,马上就会赋予新的热量。
她睨视着地平线,平坦的一条不见人回来,程焕明明说他只是去一会儿。
一股委屈的情绪漫开,叶微漾自己还没有察觉,她已经将程焕当成了自己的男人在责备。
萨米在车里坐着,他在叶微漾的眼神里看到缱绻的情绪,嘴里叼着的烟掉在腿上,把裤子烫了个洞。
从贞妍给他传来的情报里只听出程焕爱上了叶微漾,毕竟一个出色杀手,正常情况下是不能接受听别人的话的。但现在看来,那小丫头年纪还是太小,如果她能多活几年,一定会主动告诉他,这两个人的感情并不是程焕的一厢情愿。
“叶小姐。”
萨米向她低了低头,和那时相见时一样谦卑,只是他眼里病态的仇恨和贪婪太过明显,声音里的得意也掩饰不住。
“你要做什么?”
“叶小姐上车就知道了。”
他说得客气,可身后的人却狠狠推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推进后车厢。
进来后她才看到,整个车厢的窗子都被铁栏杆严密地焊死,闭塞的空间男人进去都会拥挤,这是为她订做的牢笼。
有点不对头,越往前开人越少,旅馆对面的商业街大多上着卷帘门,只有再往里,都看不清招牌的地方,才有人在活动。
整个旅馆周围像是一片禁地一样,没有人踏足。
“这里怎么了?”
终于有个人出来,还不等程焕走到面前他便跑了,就像见了鬼。
男人倏然压低了眉梢,一道汗水染着阳光流过眉心的折痕。
他跑进旅店,只看到走廊里还在发呆的男孩,还有慌张过来寻找儿子的老板。
“怎么了?”
老板开始不敢说话,就连儿子的嘴也捂住,可最后程焕发了火,他忌惮面前的枪口,心一横还是交待了叶微漾是怎么被掳走的。
程焕只感觉到阵阵晕眩,眼前黑了一会儿,只能扶着墙支撑住身子。等他睁开眼,那对父子早已经离开。
阳光将视线灼烧至摇晃,他在滚烫的沙子上行走,冰冷的血液却将他冻僵。
终于,他在门口找到萨米留给他的标志,是一只风g的耳朵,断口利落干脆肌理清晰可见,说明动手的人有着病态的细致,将处理尸体当做完成一件艺术品。
转过来,上面还带着耳钉,且样子有点眼熟。
——是他当初雇来帮自己骗过叶家人的杀手。
耳朵后面连着一个铁盒子,程焕皱着眉抽出里面的手机,手机里只有一个视频,是萨米提前录好的。
“我的兄弟。”
萨米笑出h牙,他移开身体,露出身后空空的水牢。
“想要回你的女人吗?去找你的死对头叶家人,让他们拿你来换。”
最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字,上面的地址是组织在墨西哥的大本营,也是他最开始待的地方。
程焕挑了挑眉头,眉尾的脉搏突突跳着。
萨米恨透了自己,而作为杀手头子,那个最大的孙子,处心积虑将叶微漾带走,不过是恶趣味地想看看他是否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她。
他知道如何让自己痛苦,又如何受到更多的折磨。所以要他和仇人合作,眼睁睁看着命运被叶家人支配,将自己的生命当作筹码。
可萨米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一点都不挫败,本来也没有机会参与她们的未来,这条命谁来拿都一样。
身后,沙土尽情勾勒着风的姿态,枯死的树叶如漂泊无依的旅人,随风流浪在大街小巷。
男人坐进车里,厚重的靴子扬起一阵沙尘,拖出沈初送给他的冲锋枪,认真地换上弹夹。
凝视后视镜里的自己。
被风沙染的发h的t恤,附着油光的蜜色肌肤,薄薄的眼皮遮着一双充斥血红的双眼,唯一不变的,是眸光里暗藏的锋利。
“呵,妈的。”
他早该听叶微漾的,送她回家才对。
沙漠边缘的最后一座房子,入夜后温度凉了几分。叶微漾扶住肩膀朝窗外看,那些房子都黑着窗,不见烛火炊烟,毫无生气。
她有些专注,往前多走了些,看着她的男人便拔出了手枪,警惕地提醒她后退。
叶微漾冷嗤了一声,退回桌子前。
“咕。”
肚子叫了一声,到底是大小姐,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这样有些难堪。但也只是一晃,她面色就恢复坦然,心里却有了另外的担心。
她确实是饿了,这些天胃口格外好,可能是肚子里的宝宝需要营养。
偷偷护住小腹,心跳在摸到孩子时强烈了一下,她不敢怕,唯恐孩子感知到自己的情绪一同受苦。继而又想到程焕,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思绪混乱飞舞,她低下头,身侧的小窗子里是山坡的剪影,银河静静淌着,今晚的夜光很明亮,那点不同寻常的闪光也融进星辉里。
程焕看了基地一会,眉心压得越来越沉。
不大的房子围满了人,他们整齐地排成队,背靠围墙面朝野外,诡异中透着滑稽,如果伸开手,大约彼此间还能碰到。
萨米真是,像是小孩子玩游戏,但确是最好的防守方式。
男人收起望远镜翻身躺在地上,额发随意朝后摊着。略带凉气的风掠过身体,而身下是温暖的。
今晚的星空很像他和叶微漾表白那晚,只是他无法替代她的家人,这世上也没有能让时光回退的胶囊。
基地密不透风,很显然他进不去。盯着夜幕看了一会儿,逐渐压低的星星连成一个阵法,沉重得仿佛要将他吸进去。
闭上眼思量未几,嘴角勾起一丝与绝望目光相悖的狡猾。
叶家人还没找到女儿,怎么会离开墨西哥。他太了解叶景庭,这么多年,他就像那个男人的蛔虫一样懂他。
两条平行轨迹延伸至城市的另一端,那片璀璨的灯火,是他围绕躲避的核心点。
叶家在墨西哥的居所,这里并不是他们的主要势利范围,和拉斯维加斯的比起来不过是个稍显贵气的庭院。
程焕开到门口,车子熄火的动静惊动了最外面的几个光点。
有人走了出来,但不会是叶景庭或叶修。随着一声金属磕碰,两个射灯将门前照得如同白昼。
“什么人?”
程焕眯着眼睛,微扬着头神采不羁,他拆下枪和刀扔在地上。
“去告诉你们当家,说程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