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城临着北疆, 便有许多南北两国往来做生意跑买卖的,人多且杂,加之周围山林多, 地势隐蔽, 常有山贼盗匪出没,一开始抢掠过往客商财物,后来越发猖獗, 潜进城来行盗抢之事,有一阵子整个燕州城都闹得风声鹤唳,那些富户为了家宅安生,便都蓄养了护院, 以防盗贼抢掠。
前些年新知府周大人到任,这位是个厉害人物,不仅有才能, 军中亦有人脉, 借调了边军过来, 把燕州附近的山林沟壑均清缴了一番, 又让衙差分三班巡夜, 附近寺庙里的和尚头陀走街串巷打更报晓,一番雷利风行的手段下来,燕州城终于太平了。
日子太平了,这些家丁护院便没了用武之地, 平日里闲的蛋疼, 除了看大门就是洒扫庭院,明明是护院却混成打杂的。
今儿好容易听见有贼, 顿时来了精神, 抄家伙抡棍子就招呼下来, 心道大青白日就敢做贼,这不上赶着找死吗,既然找死还客气什么,乱棍齐下,打的潘复抱着脑袋蜷了身子嗷嗷惨叫,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索性趴在地上不动了。
众人一见不好,也怕闹出人命来,忙停了手,齐齐看向李顺儿:“李管事,这,这可没声气儿了,别是打死了吧。”
李顺儿哼了一声:“瞧你们这点儿出息,就算出了人命,有六爷顶着呢,你们怕什么。”
众人一听才算放了心,他们可不是正经梁府的人,是牙行里头临时雇的,梁惊鸿当日来燕州城也不过是路过顺道访友,若不是在明楼下瞧中了皎娘,断不会久留,身边也只李顺几个心腹跟着,后来又是开医馆,又是置府邸别院,扑腾出许多事来,医馆还好说,横竖一封信过去人手是不缺的,只这府里使唤的人,却不能从家里要,也就接了一个韩妈妈过来,其余大都是潘明成那儿借过来的,至于护院家丁却是李顺从牙行雇的。
这些人虽在梁府当差,却只大略知道主家是京里的富家公子,来燕州城开医馆,跟潘家大少爷颇有交情,家底丰厚,有的是银子,并不知具体底细。
虽说是护院,真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收场,故此一听潘复没声了,都吓了一跳,听见李管事这话才算松了口气,心道,这位梁六爷还真一位厉害人物,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
李顺儿见潘复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过去伸腿踢了一脚仍没反应,让人把他翻过来,心道,果然这些护院都是老手儿,瞧着打的狠,却并没多少外伤,尤其潘复显然颇在意自己的脸,一直抱头捂脸,因此脸上并没明显的伤,伸手探了探鼻息,有气儿,便道:“大清白日入私宅偷盗,这是没王法了,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绑了送去官府问罪。”
周围的几人有些为难,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低声道:“那个,李管事,这送去官府问罪就凭咱空口白牙的说,只怕不成。”
李顺儿呵呵一笑:“谁让你空口白牙的说了。”说着瞥了旁边一眼,旁边的小子忙把一个鼓囊囊的包袱递了过来,李顺儿接过掂了掂,一伸手便丢在了潘复胸口:“这人赃俱获,难道他还能抵赖不成。”
那几人愣了愣,心道,李管事这一招儿真特么阴,有这一包袱赃物,潘复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忙七手八脚把潘复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人晕着不好挪动,干脆驷马倒攒蹄如抬一头死猪一般抬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根本不用审,人证物证齐全,直接便往大牢里一丢了事。
潘复在牢里直直躺了一天,到天黑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发现自己躺在牢里,顿时心凉了半截,缓了好一会儿方冷静下来,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自己这明显是着了道儿啊,可自己在这燕州城多年,从不曾与人结仇系怨,谁又会花这么多心思来害自己呢,想来想去,觉得大概是那几个平日看自己不顺眼的世家子弟,见自己得了梁惊鸿青眼,又嫉妒跟南楼月相好,合起伙来给自己使了绊子。
在心里把这些小人挨个骂了一遍,发誓有朝一日等自己飞黄腾达了,再狠狠收拾他们,可想要报仇得先出去才行。
潘复先头一直在衙门里当差,虽说是抄写文卷,也做了好几年,就算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好歹也混了个脸熟儿,这牢里的看守有个叫钱九的,以前也曾吃过几次酒,能说上话,不若寻钱九扫听扫听。
也是他的运气,正想着,钱九便来例行巡视,潘复等他到了近前,从木栅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叫了声:“钱兄。”
钱九刚换班上岗,想着来走一遭应应景,便去吃酒,不想却被人抓住了胳膊叫钱兄,声音颇有些熟悉,唬了一条,定睛看去,瞧了半天才看出是潘复,不禁道:“哎呦,这不是潘兄吗,听兄弟们说潘兄辞了差事发大财去了,怎么跑这儿来寻乐子了。”
潘复心里翻了白眼,这话说的,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大牢里来寻什么乐子,苦笑一声道:“钱兄就别挖苦在下了,我这是走了背运,被人害了,醒过来就关大牢里来了。”
钱九:“不能吧,不说潘兄为人和气并无仇家,便是看在潘府的面儿上,也没人有胆子陷害潘兄吧。”
潘复:“我也是心里疑惑,才劳烦钱兄帮我去扫听扫听底细。”
钱九目光一闪,抬手捏了捏手指:“这,不大妥当吧。”
潘复也在衙门里多年,怎会不知他是要好处银子,心里暗骂他落井下石,却知如今万不能得罪钱九,便道:“我如今被人陷害落进牢里,身上的银子也没了,不过钱兄放心,有医馆在便不愁 银子,只要我出去必有重谢。”
钱九眼睛一亮:“果然潘兄是个敞亮人,我这就去帮你问问。”说着快步走了。
不大会儿回来,一张脸黑的紧,指着潘复道:“你当老子傻啊,在这儿拿嘴糊弄老子呢,还特么重谢,狗屁,你哪来的银子。”
潘复忙道:“这会儿是没银子,可我那医馆开着呢,且生意红火,只出去了便有银子。”
他不提医馆还好,一提医馆,钱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空口白牙的甜呼老子呢,哪特么还有医馆,早关门了。”
潘复一惊:“不 ,不可能。”
钱九啐了一口:“我呸,怎么不可能,刚我特意去街上瞧了,招牌都换成春芝堂了,如今成了春芝堂的分号,跟你还有个狗屁干系。”
第64章 怎么也得先出去
潘复不信, 死活央求钱九再去扫听扫听,钱九本不想理会,可潘复言之凿凿, 又言他再不济还有处刚买下的宅子, 加之又的确跟潘府沾亲,年节儿的常往潘府走动,虽不知怎落到这般田地, 好歹也有些根底儿,帮个忙跑跑腿儿怎么也能落点儿好处,再说,扫听这事儿也不费什么功夫。
便勉强应了, 这钱九别看人糙,心里却有些路数,前头只是去街上看那医馆, 瞧那医馆换了春芝堂的招牌, 认定潘复糊弄自己, 一怒之下回来找他算账, 这次却没着急, 先去了牙行,寻伙计扫听了一下那宅子的底细,听那伙计说确是潘复买下的,才有了底, 继而去了春芝堂新开的分号。
这回长了心眼, 直接把在外面洒扫的小伙计,拖到一边儿, 塞了一吊钱在小伙计手里, 方问道:“前两日我陪着婆娘来瞧病, 还是医馆的招牌,郎中说先吃上两剂,若见了好,再拿着方子来寻他加减两味药,谁知今儿来了一瞧,连字号招牌都换了,我这正疑惑别是走差了吧。”
那小伙计既拿了钱自然要透些消息,更何况本也不是什么机密,东家掌柜的也未特意交代不让说,便道:“先头是医馆来着,不过那主家不想做了,盘给了我们东家,便成了我们春芝堂的分号。”
钱九疑惑道:“这医馆极是红火,见天看病的都排长龙,这样赚钱的好营生,怎会忽然不做了。”
那小伙计道:“这个可就不知道了,倒是听我们掌柜的提过一嘴,说医馆这位东家不是寻常人,颇有些大来头,开医馆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个消遣罢了,并非正经做生意糊口,开了些日子腻烦了,自然便收了。”
钱九:“不对啊,我可听说这医馆不光一个东家,还有好几个参股的呢,其中就有个姓潘的,常在医馆里盯着,那掌柜都对他格外客气呢,说也是医馆的主家,前头陪我婆娘来瞧病的时候见过,瞧着挺斯文,不像做买卖的,倒像个秀才郎。”
小伙计听了撇了撇嘴的道:“你说的是潘复吧,他算哪门子秀才,不过就是衙门里打杂的,就凭他也想参股医馆的买卖?做梦想什么好事呢,不过就是仗着跟潘府沾了点儿亲戚,硬是不要脸的往上凑罢了,有事没事就往梁府里钻,得亏梁六爷好性儿,本就没什么架子,又看在跟潘家大少爷的交情上,不大理会,由着他进出,谁知这小子就是个穷要饭的下三滥,扶不起的烂泥巴墙,竟然见财起意,大清白日便去梁府偷盗,落个人赃并获,已然送到了衙门里关了起来,真真的活该儿。”说着不禁有些警觉道:“你不是来问医馆的吗,扫听这些做什么?”
钱九忙道:“我,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
小伙计道:“问这晦气的人做什么。”
钱九:“之前在医馆见过一面,听说家里有位颇贤良的娘子,我是有些可怜他那娘子,没了男人往后可指望谁去。”
小伙计听了噗嗤一声乐了:“我说你这人真够逗的,你家老婆还病着呢,怎就惦记上别人家的娘子了。”说着凑近他低声道:“跟你透个底儿,潘复家里那小娘子是生了个极标志的模样儿,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病秧子,在娘家的时候便是我们春芝堂的常客,三五不时便要病上一场,这样和暖的天气都不能出来吹风,说白了,就是个美人灯,瞧着好看不顶用,听说,正因不顶用,潘复外头才有了相好的,前几日跟他家娘子和离了,要说这小娘子还真是个有运道的,瞧瞧前脚和离,后脚这潘复就倒霉了,当真是报应不爽。”
正说着,春芝堂那边喊了一声,小伙计不敢再跟钱九废话,忙着跑了回去。
钱九自认这回是扫听清楚了,径自回了牢里,见了潘复没什么好气把小伙计的话说了一遍,潘复听的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气道:“胡说,我与梁兄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常邀我去府中饮宴诗会,我是梁府的座上宾,岂会偷盗梁府财物。”
钱九颇有些不屑:“座上宾?你可真敢说,若非人赃俱获,能连审都不审就把你关在这儿吗,甭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且问你,你那宅子的房契在哪儿?”
潘复颇有些警觉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钱九:“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也不想想以你如今的处境,若不拿出些大银子来疏通,只怕死在牢里也未可知。”
潘复:“我,我是冤枉的,并未偷盗。”
钱九见他这样儿,脸色缓了缓道:“潘兄可在衙门里当过差,怎这点儿事都不明白?上头说你有罪便有罪,无罪也是有罪,说你冤枉那才冤枉,说白了使些银子翻过来,才能从这儿出去,兄弟劝你一句,便你心里再不甘,也得先从这儿出去再说,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出去了,才能弄明白到底谁害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就结了。”
潘复虽知钱九不怀好意,却明白他这些话说的在理儿,无论如何自己得先出去,弄明白这些来龙去脉再做打算,可他如今哪来的银子,置那宅子还是从钱庄里借的银子,如今自己手里是镚子儿没有,就剩下那房契了,想到房契便想起了南楼月。
想南楼月一片痴心与自己,若知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必会想尽一切法子救自己出去,南楼月虽是戏子却颇有人脉,在戏班子里当了这么多年头牌红倌人,梯己存项必然不少,更何况自己把那房契都送与了他,出点儿银子还叫事儿吗。
想到此,便让钱九去找南楼月,把自己的境况说与他听,自然有好处。
因前头春芝堂的小伙计说潘复在外有了相好,才跟他娘子和离,故此,潘复一说出南楼月,钱九便信了个八九不离十,既是相好又正在热乎头上,自然会出银子救他,便照着潘复说的去了梁府找南楼月。
哪想别说见南楼月了,光瞧着梁府外头这气派的门楼子,钱九便打心底里发憷,根本不敢往前靠,只远远缩在边儿上,等了半日,方等到个送货的从角门出来,忙过去扫听,这人是专司给梁府送菜肉盐酱等物的,因梁府常有宴席,隔不几日便要送一趟,月底归总结账,今儿正是结账的日子,便一早来了,结了账顺道又揽了一桩大生意,心里正欢喜,被钱九拦住便也未恼。
还好脾气的问钱九拦住自己可是有事?
钱九忙扯谎说自己是书铺子里的伙计,前些日子,南楼月遣了人来铺子里寻个话本子,正赶上缺货,特意交代若是到货,便来知会一声,自己今儿才来了梁府,可瞧见梁府的气派,却心中胆怯,不敢靠前儿。
那送货的听了笑道:“瞧着你五大三粗的,不想竟这般胆小,不过,便你今儿进去了也见不着人,如今天气和暖,梁六爷早搬去城外别院住了,还特意叫了外头的杂耍班子去凑热闹,府里自己的戏班子昨儿就去了,过两日便要开园子,真真好一番大热闹,我可盼着呢,到时候怎么也得带着家里婆娘闺女去见识见识。”
第65章 合该就是我的人
钱九道:“我是来寻南楼月的, 不找戏班子。”
送货的撇了撇嘴:“这话说的,不是一回事吗,谁不知梁六爷从南边请了戏班子过来, 南楼月正是这戏班的台柱子, 如今六爷要开城外的园子,戏班子去了,他自然也得去, 若没他这个台柱子,那戏还有什么看头,你若不着急便等等,若着急的话, 只得往城外跑一趟了。”
钱九忙客气的谢了,看着送货的走了,心里暗暗惊诧, 没想到潘复的相好是个戏子, 先头还只当是梁府里的歌姬舞娘一类人, 这唱戏的不都是男的吗, 怪不得潘复说的时候遮遮掩掩, 原来好这口儿,难怪跟媳妇儿和离呢。
惊诧过后却也暗暗盘算,听刚送货的话音儿,这南楼月是戏班子的头牌红倌人, 哪是轻易就能见的, 若是连人都见不着,便潘复许了自己再多好处, 也是一场空啊。
忽想起送货的说, 过一两日这位梁府的主子爷就要开园子, 到时候自己跟着进去岂不便宜,只要能进去园子,再寻机会找南楼月也就是了。
钱九打好了主意,便回牢里跟潘复说了,潘复听着眼睛都亮了,既是要开园子,便说明梁惊鸿如今也在别院呢,忙道:“若见不着南楼月,便去寻惊鸿兄也一样,他自来待我亲厚,只他府里的下人们势力眼,趁他不在府中坑害我,若惊鸿兄知道,必不会饶了他们这帮狗杂碎。”
他这些话,钱九是一个字儿都不信,心说,都到这会儿了,这潘复还自以为是呢,那梁府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那位梁六爷必然出身不凡,说白了,人家那是云彩尖儿上的人上人,你潘复算个什么东西,靠着跟潘府沾点儿亲,来投奔依傍的,是打秋风的落魄户,跟那街上要饭的差不离,泥地里头打滚的贱坯子,别说亲厚,就是仰着头看一眼那云彩都不够格。
虽心里不屑,看在好处的份上,也不想太得罪他,便道:“你可饶了我吧,兄弟可不是你潘兄,识文断字,一肚子学问,能入那位贵人的眼,我要是说找那位爷,不一顿棍子打出来都是好的,我还是去寻南楼月靠谱些。”
潘复听了这话,心里不由生出些许得意,能得梁惊鸿青眼 有加,的确是颇长脸的事,梁惊鸿平日里结交饮宴的不是富家子弟便是燕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对潘明成也是淡淡的,并不见深交,倒是把自己视为挚友,因此还曾引得那些公子哥们不满。
潘复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觉着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必是那些平日里一起饮宴的富家公子哥儿,见梁惊鸿对自己亲厚,心里嫉恨,才趁着惊鸿兄不在府里,栽赃陷害自己,越想越觉着自己猜的不错,暗暗诅咒发誓,等自己出去了必要这些人好看。
也不想想,他一个来投亲的落魄户,有什么能耐让那些富家子弟好看,不得不说,梁惊鸿这场戏演的真好,都到这时候了,潘复仍觉他是个大好人。
却哪里知道,他这一切倒霉催的遭遇都是梁惊鸿一手炮制, 更不会想到,他眼里的大好人,如今正对着他和离的娘子没皮没脸的献殷勤呢。
皎娘在别院中每日里三顿药膳,搭配药浴,如此精心调养,几日下来哪还有不好的,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病症,不过就是初次破瓜,折腾的狠了些,加之她身子娇弱,又与旁人有些不同,方才瞧着凶险,内服外用的折腾了这些日子,身上的伤早好了。
先头皎娘还怕,自己身子一好,梁惊鸿便又来纠缠,心里怕的紧,只听见外头廊间的脚步声,都忍不住瑟缩,不想这梁惊鸿前头那般急色,见了自己便像要扑过来似的,如今却似变了个人一般。
虽仍日日都来后院,也常说些调情暧昧之语,却始终不曾留宿,如此数日过来,皎娘心里时刻绷紧的哪根弦不觉松了些,不似之前那般只见了他便似惊弓之鸟一般。
梁惊鸿显然对这样的变化很是满意,虽想着皎娘若是能对自己笑上 一笑更好,然也并不强求,他如今是越瞧人越喜欢,觉着皎娘哪儿哪儿都好,竟无一处是不合自己心意的,甚至觉得皎娘本该她就是自己的,便她不搭理自己,只瞧着她心里都觉舒坦。
故此,天天一早便来后院,到天黑都不舍得走,先头还不好如何折腾,如今有了开园子的事,可算有了名目,梁惊鸿便吩咐了下去,一时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摆的……流水一样的送进了后院,把库房堆得满满当当,四季衣裳别管是绫的罗的纱的缎的,薄的厚的棉的夹的皮的毛的……只能想到的都有,料子式样也是最新的最好的,首饰更是一并置了十几套,簪环耳坠戒指手镯,金玉珍珠碧玺玛瑙……什么名贵材质的样样儿不缺,就连搭配裙子的各种环佩香包帕子也一应俱全。
虽说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进来,皎娘却并不知晓,东西进来除了衣裳首饰,其余都进了后面的库房,自有管事逐一点数,登记造册。
而皎娘之前的衣裳首饰统共也没多少,在家和来别院都是李妈妈收着,皎娘也不挑剔,拿出哪件儿来便穿哪件儿,后来不见了李妈妈,身边这些琐碎事便由韩妈妈料理了,皎娘心不在焉,哪里会在意穿什么 。
韩妈妈又是个格外周到稳妥的,虽日子不长却早把皎娘的性子摸了个通透,正如表姑娘所言,这位是个难得的正经女子,不知是不是因自小身子弱的缘故,性子也格外淡薄,性子淡人也淡,不似旁的女子那般爱穿戴打扮,亦不大喜热闹,整个人就如秋日篱下一株菊花清清淡淡的,却让人怎么也移不开视线,想来也正因如此,六爷才撂不下吧。
既知她的性子,韩妈妈自然也不会把那些衣裳首饰都拿出来,想来她看了也不稀罕,若知道是六爷使人送来的,说不准更不会穿戴,如此岂不白白辜负了六爷的心意。
便归总收了起来,只每日拿出一两样来与她穿用,如此,不知不觉润物无声,日子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第66章 活生生的现世报
这日一早皎娘刚起来, 叶氏便来了,自那日叶氏说了些话从这儿走后,便再未来过, 虽未亲来倒是日日都让周妈妈过来问候, 算是全了礼数。
先头皎娘是有些怨叶氏蒙骗自己的,却那日听了叶氏的话,心知叶氏也是迫不得已, 面儿上瞧着体面富贵,内里却也是个苦命人,身为女子爹娘若不能依傍,生在那样的富贵人家倒还不如寻常人家, 即便日子寒苦,到底平顺,不至于似她一般小小年纪便步步惊心。
况这件事她也说的明白, 是欠了梁府的大人情, 梁惊鸿求到她头上, 无法推拒, 且叶氏郑重承诺, 会照管好冬郎。
事儿是做了,话却说在了明处,点明亏欠皎娘的会弥补在她兄弟冬郎身上,倒让皎娘无法再怨她, 况皎娘并非不明是非的糊涂人, 更知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便怨便恨, 也该是梁惊鸿, 不应迁怒旁人。
只是明白归明白, 到底是受了蒙骗,再不似以往那般亲近,叶氏自然也是门清的,这些日子未过来,也是怕见了面无话可说更尴尬。
故此,这日一见叶氏来了,皎娘很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叶氏是个敞亮性子,虽知两人再回不到当初那般亲近,却也不会过于纠结,毕竟该不该做的事已做了,日子却还得往后过,且不说冬郎如今跟自家小子一处里上学,便瞧梁惊鸿这意思,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丢不开去。
只他丢不开便会留在燕州城,皎娘这儿便不可能不照面,更不消说,北国那位十六皇子萧璟瑀带着人出使南楚,燕州城乃是必经之地,已然递送了正经文书,要在燕州城停留,具体多少日子虽未说,却以他之前的行程估算,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一月的也不新鲜。
萧璟瑀身份尊贵不同于别的使团,需得格外谨慎,若稍有不虞便可能发展成两国大事,若因萧璟瑀出使招待不周,引发两国矛盾,说不准会刀兵相交,两国已有十数年未有战事,正因这十数年的和平,地处北疆的燕州城方有如今的政和景明,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
干系重大,这次萧璟瑀带领使团在燕州城停留,必要招待妥帖,不能有丝毫差错。
本来使团出使停留,是公务,不干叶氏什么事,偏这位萧璟瑀是个风流种,虽是来出使的,却携了一位女眷,若是不要紧的姬妾也还罢了,偏偏还是位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