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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偎着她烤了一会火, 魏知壑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正色站起来。“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观望他的神色, 秦安倏得一下捏紧书页, 站起来便要穿衣。刚一系好外袍, 肩上便又被压上了一件颇厚的大氅, 魏知壑细心为她整理衣领。
    红伊刚抱着一卷纸过来, 就看到两人穿着好, 忙问道:“陛下要带小姐出去吗, 可需要奴婢跟着?”
    “不必了。”微一挑眉, 魏知壑也没有计较她的称呼, 甚至默认红伊问询的看向秦安。
    略想了想,秦安也对红伊道:“你留在这,帮我收拾一下这几日的书吧。”
    “是。”低声应下,红伊转身又去准备好一个手炉。
    正要伸手接过来的时候,魏知壑突然凭空拦下她的动作,反而把秦安的手指拢在自己的掌心。冲秦安笑笑,他道:“有我在,不需要什么手炉的。”
    无端的,秦安就想起之前在东宫陪他出门的那次,他也拒绝红伊备下的手炉牵着自己。做的是同样的事,可他那时就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施宠,甚至连好话都不愿意说一句。
    “怎么了?”在她眼前晃晃手指,魏知壑问。
    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秦安捧好手炉,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陛下太冷了,暖不到我的。”
    她说完就径直出门,只等到片刻后,魏知壑才追上了她的步子。低头看了眼她冷淡的表情,魏知壑试探着想要牵她,手刚一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拽着衣角,他无声默默叹了一口气。
    一出门便见拂笠驾着一辆青布马车候着,秦安与魏知壑一同入内坐好,本打算一路闭目养神,落在自己脸上的灼灼视线却忽略不得。烦躁的猛一睁眼,秦安看着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瓮声道:“陛下看什么?”
    “你啊。”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魏知壑贪恋她瞳眸中全是自己倒影的样子,主动道,“你知道,你那妹妹秦茹现在在哪吗?”
    提到秦家人,秦安眉头皱得愈深,忍耐着心绪,她道:“哪?”
    “她央求了我,要我准她带着母亲嫁给定远伯。”恐她不知道那人,魏知壑又解释,“定远伯子承父业,于三年前任静安将军驻守北境。朕准了她,如今她正在外祖家待嫁。”
    这倒真的出乎秦安的预料,任谁都没有想过,秦茹最后会选择离开京城。抿了抿唇,秦安忍不住会想,这个曾被她艳羡的,在她眼中被保护安好的姑娘,又遇到过什么事情?神情突然一滞,秦安想起另一个人,“为何是在外祖家待嫁,秦珙呢?”
    她如今果真敏锐了许多,魏知壑勾了勾唇,眼中却没有笑意。捻动指尖,他按捺复杂心情,对秦安半真半假的说道:“他如今身体也不好,数次上表请辞,但都被我以朝堂正值用人之际给拦了下来。”
    拦下来就好,秦安握了握拳,低着头若有所思,浑然没有发觉魏知壑的视线。
    “陛下,娘娘,到了。”
    拂笠的声音传来,被魏知壑扶着下了马车,秦安才认出这是娘亲与青荷的陵寝。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秦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青荷的墓前,身上已堆积了许多雪,还时不时咳嗽几声。
    “按照答应你的,拾书被我送去了云鹤山。他留着一条命,离开京城之前,来为青荷祭拜。”魏知壑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低声说道。
    远远望着那个潦倒的身影,秦安提着裙摆,无声朝他走去。魏知壑此刻也不跟着,只与拂笠站在马车边等候。
    麻木的往火盆中散着纸钱,借着这点微弱的火光,魏知易暗自挪动了一下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正在此时,眼前多了一件火红色的大氅,顺着看去,魏知易扯扯嘴角,“你得尝所愿了。”
    “这是你欠青荷的!”咬着牙尖,秦安竭力忍住向他动手的念头,“是你害了她的性命。”
    转动眼珠,魏知易盯着自己面前的墓碑,他最后的落败,竟然还有这个在他眼中微如蝼蚁的存在。他扯动嘴角,轻声说:“现在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放了拾书。”
    注视着他的神情,秦安只觉好笑,这皇室血脉果真是一样的性子,永远是失去了才觉后悔。慢慢蹲下来,秦安拂去青荷碑上的浮雪,既然夺不了他的命,那她就诛他的心,让他余生都活在痛苦里。
    “放了她,她都已经死了,我怎么放了她?”秦安转过头,在魏知壑呆呆的目光中牵起残忍的笑意,“拾书,是为你死的。为了帮你隐藏私放掖庭罪奴的死罪,她连夜自戕,簪子划破了脖子,血流了一地。”
    不受控制的顺着她说的样子去想,魏知易手腕轻轻颤动,他喃喃摇头,“不可能。”
    嗤笑一声,秦安又道:“死的时候,她还写了一封血书,给我的血书。上面说:落花有意随飘零,唯愿来年见新枝,殿下无恙,拾书无悔。魏知易,你总想着事事要胜过魏知壑一头,可你从不明白,拾书对你的心意,是他都奢求不得的。”
    “不!”低吼一声,魏知易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在皑皑白雪中分外刺眼。
    身体轻轻抖了一下,秦安强忍着移开视线,看向前方的两座墓。青荷的仇,她已然报了,接下来就是为母亲讨个公道。点燃长香,秦安祭拜了她们,转身离开。
    而魏知易则半晕倒地,被两个侍卫拉起来,踏上了流放的路。
    秦安连回头看都没有看一眼,走到了马车边,就见魏知壑抿唇望着自己,漆黑的眸子中流转着百味夹杂的心绪。“好一句殿下无恙,拾书无悔。你是在他心里,狠狠扎上了一把刀。”
    “怎么,觉得我如今太狠毒了?”面若寒冰的仰头看他,秦安猛地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领,“他不过是痛苦难过的度过余生,可我的青荷,是真的死了!”
    深深望向她眼底,魏知壑轻蹙着眉,不理会被她揪乱的衣服,竟俯身将她拥入怀中。
    寒风被阻隔在外,秦安瞬时愣住,便听到了他在自己耳边的喟叹。
    “我只是在想,能将你逼成如今这幅模样,之前我一定错了很多。”
    愣愣由他抱着,秦安没出息的鼻头一酸,赶在落泪之前蛮力推开了他。红着眼眶,秦安冷声道:“所以,你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
    魏知易一被处罚,国丧的安排就只能全积压到宫里。还好如今是年末,本身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今日一下朝,魏知壑就匆匆去寝宫里换衣服,拂笠则无奈的带着几个小太监去收拾奏折。
    “今日,还要把奏折带出去批啊?”刚到了武英殿,却见高林已经将一切打点好,笑着问他们。
    忙客气的行个礼,拂笠拢袖答:“是,多谢高公公。您是大内总管,本应由您随驾的,只是小人……”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高林笑笑,“你不必宽慰我,你与陛下的情分不一般,况且老奴如今身体不好,腿脚不便,巴不得留在宫里不动弹呢。”
    这才又笑着行了礼,拂笠示意小太监将奏折小心收好,便匆匆去迎魏知壑。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已不耐的等着,拂笠心里好笑。如今陛下是日日往废太子府跑,可光景却全不是当初模样。昨日夜里,陛下可还去了一家馄饨店,也不知在忙活什么。
    魏知壑带着他们赶到废太子府,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把这里找了遍也没看见秦安的身影,魏知壑截住红伊问:“她人呢?”
    “小姐醒来就出了府,并没叫人跟着,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红伊却慢悠悠的行礼一拜。
    立时皱紧了眉头,挥手让拂笠先将奏折放好,坐下来先处理奏章。只是抬起一个看看,总会朝门外望上一眼。
    随着日头的逐渐落下,魏知壑再也坐不住,心烦意乱的在房中踱步。心里一个不安的念头,却越来越浮现。
    青荷的仇报了,她是不是没有牵挂,真的离开了?
    “拂笠!”惶恐的大喊一声,魏知壑捏紧拳头,眼尾流露出几分痴狂,“快去派人找,她到底去哪了,城门口也加强盘问!”
    京中总不能动不动就折腾一番,拂笠皱着眉,却不知该如何劝阻。
    万幸就在这个时候,秦安总算出现在了西院门口,脸上带着薄薄的忧思。
    拂笠心下一喜,未及他提醒一二,魏知壑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眼前突然笼罩一层阴影,秦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抱入一个人的怀中。那人紧紧抱着她,闻到了清冽的竹木香,秦安才反应过来这是魏知壑
    感受着怀中的温暖,魏知壑心安下来,却又瞬间退后一步,似是怕引起她的不悦。勉力忍着脾气,可说出的话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了几分怨怪的意味,魏知壑道:“你去哪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第52章 、隐瞒
    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秦安动一下肩膀躲开了他的手,若无其事的绕过他往前,“没去哪。”
    一面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交给红伊, 秦安眼尾瞥过桌案上的奏折, 心绪浮动。京城中总有些消息灵通的地方,她今日出去,就是为了再打听娘亲母族的事情,想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有用之处。只是可惜, 她废了一天时间,也没有什么结果。
    “什么叫没去哪?你一个丫鬟也不不带,万一遇见危险呢?”魏知壑没想到自己的失态, 就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 未免有些气急败坏。
    抬眸看向他,秦安轻轻皱眉。被她这清冷的目光望着, 魏知壑的气势瞬间小了一半, 只听秦安开口道:“陛下是担心我遇险, 还是觉得我会再离开?”
    一时哑口无言,魏知壑蜷着指尖不知如何作答。
    “再者说,如果我现在就是要离开, 陛下又打算怎么对我?”漠然收回视线, 秦安坐在软塌上, 浅啜着茶汤。盯着盏中的一抹翠色, 她无声勾着唇, “依旧把我关起来吗?”
    像是被人闷闷打了一拳, 魏知壑低下头, 轻道:“我若是真的想要关你, 就直接把你带回宫里去了。”不等秦安再说什么, 他突然走上前,蹲在了秦安的眼前,“秦安,我已经竭尽全力在改变了,你不要轻易说离开。”
    他姿态极低,可就是无端让秦安觉得胆寒,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手,秦安心中惶然的想,他竟然对自己已经如此执着。
    “今日你出去许久,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喝药,我陪你去用膳。”魏知壑却转瞬间变了脸色,温柔的笑着摸了摸她的侧脸,而后转头示意红伊先下去备膳。
    趁着如今就只有他们两人,秦安抿了抿唇,配合的略过方才的争执。“你将奏折都带过来,可是批复完了?”
    “还有几份。”魏知壑见她如此,自然是高兴的笑笑,也不避讳的将她拉在案前,想着将剩下的几个也一道批完,“这些日子朝中并没有很多事情,新政基本都拟定好了,但还是得等明年开春后再大肆推行。”
    秦安也不避嫌,低眸看着他在奏折上勾画,不动声色的问:“你要推行新政,秦丞相应该很重要吧?”
    手指的动作一顿,魏知壑侧目看向她,眼底浮现出几分探究。
    “不然,你又为何将他留到现在,毕竟魏知易都被流放了。”秦安镇定的补了一句,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捏紧了指尖。
    目光在她袖口僵了僵,魏知壑掩眸,继续批写着面前的奏折,“秦珙对于稳固朝堂确实有用处,但新政的一部分,就是要改换朝中官员的组成。况且,他是先帝的丞相,我无论如何都会动他的。”
    “只是他对外的名声确实不错,如今病重在家,朕想姑且让他过个好年。”哞色深了深,魏知壑搁下笔,拿起另一份奏折。
    秦安则松下一口气,魏知壑倒是把她想知道的都告诉了。如此说来,留给她的时间也就不多了,她必须要在秦珙还在丞相这个位置上揭露他的罪行,不然就算不得公道。魏知壑既然也想动他,自己筹谋起来应该也会容易一些。
    “咳。”
    他的一声低咳,将秦安的神志拉了回来,转眼便见魏知壑小心的护着一份奏折,似是不想让她看清。微一挑眉,秦安突然就生出几分好奇,又怕与秦珙有关,便主动问道:“怎么?”
    魏知壑用袖子遮的更紧,眼神奇怪的望向她,“你想看?”
    “陛下方才还都不避着我,这份护的这么紧,莫不是上奏要杀死我的?”
    伏在桌案上,魏知壑闷声笑了几下,猛地一下松开手,“也好,此事正该寻求皇后娘娘的意见。”
    凝神一看,原来是请求他筹办选秀,填充后宫。秦安无聊的合上奏折,道:“新帝即位,又打算推行新政,也怪不得这些朝臣们急着要往后宫塞人了。”
    笑容一僵,魏知壑皱着眉看向她,“你就只是想到了这些?”
    “不然呢?”冷淡的回了他一句,秦安猜到了他的念头,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你是觉得我会对一个与我无关的帝王争风吃醋,还是觉得我哭闹几句你就会为我虚置后宫?”
    秦安的这句话背后意味再清楚不过,他们两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寻常夫妻模样。
    绷着嘴角,就在秦安无所谓的想要起身的时候,魏知壑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被拉的一个趔趄,秦安跌坐在他怀中,紧接着那份奏折就又放回了她手中。“你不用哭闹,我也不需要别人。”
    再次打开奏折看了看,秦安突然坐直身子,将毛笔蘸着朱砂写了一个字,旋及便敛眉起身站好。
    好奇的看了一眼,魏知壑气定神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上面被她故意歪七扭八的写了个“准”字。他方才的心意,就这么被轻易碾在了地上,魏知壑怒极的看向她。
    “陛下要做昏君,我可不想背负骂名做祸水。”秦安强忍住对他残留的惧意,心中却不由自主猜测他最生气会对自己做到哪一步。
    猛地站起来,魏知壑揽紧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眼就俯身深吻。呼吸交错,动作也激烈了几分,最后在她唇角狠狠一咬,魏知壑忍着气道:“如今你给自己招的骂名,可不必我少。”
    被他咬的皱眉,秦安错手推开他,满眼对他的困惑不解。
    “陛下,小姐。”红伊上来,正好冲淡了此刻的几分尴尬气氛,将碗筷都摆放妥当,“可以用膳了。”
    自如的牵着秦安去坐好,魏知壑亲手为她舀了一碗汤,“饭吃完后,还得再用一副药。”
    蹙着眉,只要听到这句话,秦安都能感受到嘴中有了药的苦味。本就寡淡的食欲,如今更落下了好几分。
    望见她只是搅着热汤的动作,魏知壑心中多了些许忧虑,转眼一想,突然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带你去吃过的那家馄饨?你先吃点,明日能让你再尝一尝那个味道。”
    说着,他还又在自己碗里夹了许多菜,秦安不耐的凝眉,却又担心他更加喋喋不休,也只好端过碗慢慢吃着。
    “秦安,如今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看着她的动作,魏知壑却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盯着自己面前的白玉碗,秦安眼神僵了僵,随后又自顾自放下碗筷漱口,并不理会他的话。
    沉默的坐了坐,魏知壑也只好停箸,又冲红伊看了一眼,道:“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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