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衎一行人到时,祁亦言也刚好到,他薄唇紧抿,看脸色也不怎么好。
陆衎并没有让他们鸣笛,林木已经和他大概说了情况,他心里也有了底。
他没有时间多想,走到门口,他看了眼四周,华苑小区是高档住宅区,户与户之间间隔很远,前后都有花园围绕,闻黎家门口还种了两棵树,隐私性很好。而且这个点,几乎都在忙着吃饭过节,要封锁住消息很简单。
陆衎朝里走去,门是开着的,一进去林木刚好过来,两人差点撞上。陆衎拍了下他的臂膀,问道:“死亡人数确定了吗?”
林木眼里泛着复杂的光,他抬头看着陆衎回答:“确定了,四个,确实没有了呼吸,现场没有动过,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拍照,安燃……”
安燃在报案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具体的情况,但是,陆衎却始终记得那缥缈不真实的声音,他说,他杀了人,想要投案自首。林木应该是知道的,但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份证实了吗?”
林木沉重的点头说:“死者分别是闻黎,沈成商,李沄,以及李念婧。”
陆衎推开门,闻黎家是三层中空复式结构别墅,从大门进去,就看到在客厅楼梯口,一个男孩缩在角落,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白色的家居服上,满身的血迹。
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随着门被推开,吹进一股风,令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
陆衎靠近林木,眼睛看着楼梯口的人,压低声音小声问林木:“是安燃吗?”
林木点头,陆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所有一直以来担心的,真实的发生在自己面前时,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五年前,救下岑歆的庆幸和绝望。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林木同样懊悔,却又不得不保持着理智,他抿抿唇说:“我来的时候,门没有关,我推门而进,就看到他满身是血,手拿了一把刀,我夺下了刀子,他说,他杀了人了……后来,他就一直不肯说话。”
“安煜呢?”
“在他身后,昏倒了。”
安燃是背对着他们的,他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了安煜,但是那浓稠的血腥味,让他们担心不已。
祁亦言和岑歆已经穿戴好,他们刚走进去的时候,安燃并没有反应,他好像把他们隔绝在外。他这个时候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到他被欺负的时候一模一样,把脑袋埋在双腿间,身上微微发着抖。
祁亦言并不知道死亡的人在哪,只是看到他身子后隐约露出一个人,便上前去看情况。可就在祁亦言走到他旁边,刚要去碰旁边倒在血泊中的人时,安燃立马转过去身,伸开双臂拦住来人,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神凶狠,瞪着面前的人,声音有些哑却又格外的有力:“别碰他。”
他的嘴唇通红,嘴角似乎破了,干了的疤又裂开来,慢慢渗出血丝,就用他矮小的身子,把安煜挡在他身后。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拼尽全力的去护着自己的同伴。
祁亦言并没有说什么,他往后退了一步,余光扫了眼,他看到倒在他身后的孩子腹部有轻微的起伏,证明还有呼吸。
祁亦言刚准备说什么,陆衎怕他越发刺激到安燃,就拍了下林木,林木赶忙上前去。
安燃对他的防备不像对其他人那样重,所以,当林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低下了头,因为靠的近,林木才发现他牙关都在打颤。
林木小声的在安抚安燃,但是他现在就像绷得紧紧的弦,一点声动都会让他浑身发抖。林木不敢碰他,他只能一声声的和他说着别怕。
祁亦言站在一旁,频频看手表,以往不露神色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焦急,显然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他转过身问陆衎:“其他人呢?不是说死了四个?”
安燃好像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去,蹲在安煜旁边,握着他的手。林木起身,指了指楼梯说:“祁法医,人在二楼的第一间和第二间。”
祁亦言听到后,就绕过他们,快步上楼去,岑歆跟在他后面。
走到二楼上,走廊的灯有些灰暗,从这里可以看到那大大的落地窗。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灰沉沉压着地面,寒气朦胧,仿佛要下雪一般。
祁亦言走在前面,顺着走廊来到第一间房间门口,才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摆放着一个沙发和椅子,椅子上躺着一个人,周围都是血。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服,因为室内有空调,所以只穿这么点也不会冷。祁亦言和岑歆蹲下查看,确实没有了呼吸和脉搏,但是尸体还未僵硬,并且还有些温度,死亡时间不长。
因为他的头是偏朝一边,当岑歆扶着他的头,转过来时,就看到脖颈动脉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口子。那伤口裂开的程度有些恐怖,但是能看到它的切口平整,是一刀就割破的,伤口不仅大,而且深,深得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祁亦言解开他的衣服,他用手捏住衣服,手套上就印上了血痕,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仿佛是被血浸泡一样。
“我来吧。”岑歆去解扣子,祁亦言并没有说话,而且他去看闻黎的其他地方。当衣服解开,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致命伤应该是脖子那。但是他面容安详,眼睛紧紧的闭着,没有一点挣扎过的痕迹。
把尸体摆放原来的样子,岑歆就看到他旁边桌子上,放着两个水杯,但是里面没有水,只是被溅到一些血迹。
祁亦言开口说:“可能是被下了药,待会把杯子拿去检验。”
岑歆点点头,祁亦言简单说了下尸体的情况,岑歆匆匆记录下关键词。
随后,他们又来到里面。
这件房间很大,也有独立的卫生间,床就放在闻黎坐着沙发的对面,床上挂着床帘,只是那洁白的纱上都被喷得到处都是血。
两人走到床边时,陆衎也进来了,他先看了眼闻黎,然后就吩咐先拍好照片,也来到岑歆他们旁边。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的人是李念婧的养母李沄,只是,为什么会是闻黎和李沄在同一个房间呢?他又看了眼闻黎的位置,他的姿势,更像是坐在那观赏一样。
突然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李沄和李念婧的对话,她说,安燃并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国,和他们一起的,是安煜。
心中有无数个可怕的猜想在浮现,他强压下去,举步上前。
比起门口穿着算得体的闻黎,李沄就一改那天见到她时端庄的样子,她衣衫不整,没有穿着内衣,仅仅穿着一个暗红色真丝吊带裙,头发散开,嘴唇吐血鲜艳的口红。
她的脖颈也是有一道口子,和闻黎的伤口一模一样。岑歆和祁亦言检查后得出,尸体同样没有僵硬还有点体温,死亡时间应该和闻黎差不多。
祁亦言把她翻过来,岑歆勘验尸体。
陆衎绕过床,在床前停下,他蹲下身子,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处,有一件皱皱的衣服,他才一展开,脸色就变得十分可怕。
上面同样有着血迹,但是不多,应该是丢在那里时,被溅到的。只是上面还有一小块白色干涸的液体,他知道是什么。
陆衎刚一起身,却碰到床头柜一角,从上面掉落下一小瓶东西,透明的瓶子装着。陆衎蹲下身,拿在手中看,上面写着润/滑/剂。
他看向死去的两人,拿着衣服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咬紧后槽牙,眸光沉得冰冷。
岑歆余光看到他的表情,陆衎却偏头隐藏了情绪,沉默着把东西装进收集证物的袋子,只是起身说话的时候,他还是暴露出真实的情绪。
祁亦言和岑歆也基本好了,祁亦言应该也是听出了他说话的异常,黑眸微眯,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袋子上。
岑歆这会想起身,却突然一阵晕眩,她连忙扶住床,站稳后脑海里闯入那个令人生惧的声音。
“岑歆,恨吧,恨着才知道怎么能一刀致命……这人的脉搏是跳动最强烈也是最脆弱的,只要轻轻的……”
岑歆猛得手指头握紧,她低头闭上眼,用指甲去刺激着手心,疼痛传递开来,她才最终逃离。
“怎么了?”祁亦言难得开口。
“没什么,蹲久了发晕。”
祁亦言多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几人直接走进下一间房间。
陆衎在前,门已经被他一整个的打开,里面灯光明亮。还没有进去,岑歆就闻到里面的血腥味,还夹杂着另外一种腥味。
好压抑,啊,难受╯﹏╰
之前写的时候,就是断更在这,重回头来改,也是太难过了。
第69章 替(十七)
这间房间要比刚才那间要大,床的位置在房间的正中间,侧面是一个落地窗,窗帘拉了一半,露出的地方起了一层雾。
岑歆在最后进去,床是欧式风格,地上是散落的衣服,也是浸满了血,而在血泊中央,坐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和李沄闻黎一样,他脖子颈动脉处,有一道大大的口子,他对着的前方,洁白的墙上喷满了血。
岑歆和祁亦言蹲下去看,翻过他的背后,肉实的后背上有几道抓痕,有几处有些深,破了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随后他们起身,去看旁边一具尸体,只是当才掀开被子时,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容,岑歆一个激灵,女孩的尸体让她感觉到血气上涌,那恶心感扑面而来。
陆衎本能想挡在她面前,却被祁亦言挡住,回头的眼神震慑住,他低沉着说:“你能挡住一辈子?”
陆衎停下动作,岑歆其实没有那样脆弱,只是刚见到的那几秒钟,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祁亦言整个的掀开被子,李念婧的样子完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就只有十四岁,生理特征刚开始发育,可是,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她的嘴唇发紫,双目睁得大大的,看着正上看,两边眼角有一道细细的血流出,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红紫的勒痕。
她的手腕绑着皮带,勒得很紧,带子的边缘都勒进肉里,被举到头顶。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一处完好。岑歆翻过她的身子,那稚嫩的背上,比前面的伤痕要多得多,有鞭痕,甚至还有烫伤的疤……从脖子到脚,受伤轻的地方不过是青紫些,重的地方,破皮甚至都能看到里面翻开的肉,血凝固在身子上。
尸体已经僵硬,并且明明盖着被子,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刺骨。她死亡时间,要比其他人早很多。
岑歆和祁亦言配合很好,两人娴熟专业的检查每一处伤口,却没有发现像闻黎等人那样的大的明显的致命伤。虽然两人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结论,但是在还不能确定时,他们都没有说,只是告诉陆衎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陆衎已经吩咐人来装尸体,运到警局检验。
祁亦言和陆衎在一旁说初步检查后的情况,以及一些后续的事,岑歆在一旁帮忙把尸体放进装尸体的袋子里。可是,当她看着李念婧的被装进去,拉上拉链的时候,她的样子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就好像是曾经见过这样子尸体一样。
他们搬走尸体,她走在走廊上,安静,抬起头来时,记忆又开始出现错乱,一下子恍惚回到五年前,同样的走廊上,尽头有一个房间……脑海里闯入很多人的样子,狰狞的,闭着眼的,模糊着,又变成李念婧的样子,她身上每一处疤痕,都触动着她,仿佛有什么快要破牢而出。隐隐中,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着什么可怕的事。
“岑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岑歆愣住,她从祁亦言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却与另一个人重合,又晃神。
祁亦言又重新叫了一声,她才彻底醒过来。
祁亦言抿了下唇,冷冷的说道:“如果不舒服,可以回去。”
岑歆稳住心绪,缓了说:“我没关系。”
祁亦言顺着岑歆的目光看到尽头的房间,他微微收了下颌,食指推了推眼镜说:“强制压抑去遗忘,终有一天记忆还是会全部回来,与其这样,不如顺应它反而更好。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又害怕什么?”
岑歆看着他那漆黑的眸子,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如同一个漩涡,让她看到那记忆最黑暗的时候,同时也看到自己被他人看穿后,狼狈无能的样子。
“我没在怕。”她小声辩解。
“那最好,哓哓还在家里等我。”
岑歆快步离开,但是祁亦言却停在了原地,其实在刚才提到“哓哓”名字时,心里就一阵的刺痛,久违的,竟然浮现出一种不安感。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相似,却不是巧合。
岑歆和祁亦言先离开,出去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小区口,或许是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有些人已经出来放鞭炮,自然也有人,开始注意这里。岑歆站在门口等人,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站在自己的阳台那,形单影只,仰着头看着天空远处绽放的烟花。
杨景辉,岑歆觉得有些巧,他竟然也住这里,不由得,岑歆又想到杨舒,作为父亲,他会有一刻的后悔吗?
祁亦言很快也出来了,他说了一句走,岑歆也就收回目光,跟着他先上车离开去警局。
陆衎快速的搜查完这个房间,刚要去下一个时,楼下传来一个吼叫的声音,他急忙赶下楼,只见安燃紧紧的搂着安煜,不准其他人靠近。
医生站在一旁,显然有些着急,林木这时候也不管用了,安燃楼安煜有些紧,而安煜却一动不动,按理说,这么大的动作哪怕是晕倒,也应该有知觉才对。陆衎开始怀疑,安煜可能被下了药。
陆衎搜了那两间房间后,大概猜到安燃排斥他们的原因,于是,他让随行的秦慕去做心理疏导,可是,当秦慕才刚靠近,他反而比刚才的反应要大,牙关一直在打颤,搂着安煜的双手大幅度的颤抖,他不肯抬头,只是低低的说着:“走开……”
秦慕往后退了一步,林木突然上前,紧紧抓住他挥舞他的右手,强迫他抬头。安燃力气自然不如林木,挣脱不了,林木说:“安燃,安燃,听我说,别怕,我是林木,你忘了吗?今天说好了来给你们送东西的,你说,想要一本书,送给哥哥……”
“安燃,我们先送安煜去医院好不好?”
男孩猩红的眼睛,眸光慢慢聚焦,他似乎听进去了,松开了安煜。随后,他想挣脱林木拉着的手腕,林木赶忙松开,可是林木就看到,他刚才握着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另一只手腕也有。
安燃立马拉下衣服,低着头不说话,陆衎也走到旁边说:“安燃,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先送你们去医院,好吗?”
他这才抬起脸,那白净漂亮的脸,沾了血迹,有着一种凄惨的美,那红色的血,像一把刀,刺痛着每个人。安燃没有说话,医生在他旁边,安燃却自己把地上的安煜拉起。因为两人都差不多一样大,说实话和同龄人比两人都有些瘦小,但是他拉安煜时还是有些吃力。安煜依旧没有反应,很像死去一般,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
医生蹲在他旁边,从他手中接到安煜,他先探了探安煜的鼻息,然后向陆衎点点头。安燃在一旁看着,说一句:“哥哥被喂了药,药效很快,才半小时他就昏迷了。”
医生点头,两个护士动作迅速把他抬上担架。男孩的目光随着他们,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
然后,安燃走到陆衎面前:“在他醒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