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敌意来势凶猛,短刀‘铮’的出鞘在空中对准发难之人——两人皆未动,但沉悬清楚打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狐王有点头疼,且不管小白蛇为什么突然炸了毛,就说这天降程咬金,分明是奔着阿云美人来的。
面对意外闯入的一方势力,狐王非常清楚,该即刻抽身了,事情越复杂预示着越危险,而讨厌危险是妖的本能。
可为什么还不走?
剑拔弩张的节点,沉悬看了眼褚无忧,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后退了几步没有离开。
能走却不走,难道是热闹太有趣了?
沉悬转而盯着事件的中心,不得不好奇,这位‘阿云’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这种体术强悍的刀客都能招来?
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不同于修法,修体需极高的天赋支配,就算得了这天生的机缘入了门,心志不坚者往往中道崩殂,难成大器,能达到眼前水平的可谓凤毛麟角。
沉悬活了这么些年岁,也没见过一个体修能使出刚才这般威能,更遑论对方怎么看都是个人类之躯……
以人类之躯逼得小白蛇退步,又毫不费力破了他的‘噬心珠’——修为如斯,不容小觑。
沉悬素来不争意气,但旁边这个嘛……火爆的性子,不出意外是打算硬刚了。
他想着,若两人动起手,小白蛇万一力有不逮,他也好帮衬一二。
见美人吃亏,他总是不忍心的。
可沉悬不知道,南衾只是防备着敌人偷袭,师尊安危不明之前,他不会离开半步。
此刻,他杵在那便如一根针扎在褚无忧心上——恨他毁了自己‘立功’的机会,摘下面具也变得遥遥无期,仅存的一丝理智紧绷若弓弦欲断……
南衾,你为什么会出现?!
想不明白,偏偏是这次,偏偏是他最有希望一搏的这次——
为、什、么、要、出、现?!
可恶!脑中天人交战,短短几秒,却漫长得好似在油锅里翻滚……
或许是感应到了这非比寻常的戾气,事态恶化前,云栖梧终于睁开了眼睛——
好哇!冰蓝的瞳色消失,妖纹褪却,竟又是一个人类?
心中早有预料,云栖梧的变化并未让沉悬感到多么诧异,不过下一秒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四目相对,女人的清醒阻断了原本的冲突,她看上去受了内伤,眼神锁定自己,沉悬暗道糟糕,一跃数丈远,果不其然,声音紧随其后,“南衾,捉住他。”
言既出,沉悬立马感应两道狩猎视线——情况逆转,‘隔岸观火’刹那变成了‘引火烧身’,刀客和小白蛇迅速逼近,互不相让,大有‘鹿死谁手’的意味。
一挑二,不妙,非常的不妙。
但……谁又不是一挑二呢?
南衾欲抓沉悬,褚无忧却不甘大师兄得手——师尊的命令凭什么只你一人去办?毁了我的机会还想痛快立功?没门!
褚无忧不停出招干扰,主打一个报复;南衾不想理他却很难避开;沉悬也不是泛泛之辈,见状顺势迎击两头拉开距离自保……如此反复,谁也别想压制另外两个,谁也别想达成目的。
叁股力量的胶着看上去平平无奇,但瑾娘知道,眼下要是谁没眼力见敢凑到跟前,怕是半道就会被气旋碾成齑粉!
嗯,安全起见自己还得再躲远点——瑾娘遥望了一下天上的叁个光点,尤其是金色那个,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满天神佛千万保佑我的元丹平平安安呐!
南衾无法速战速决,抛出短刀任其和两妖对打,怕师尊久等,一念间握住了背后长刀。长刀名为“荧惑”,取传说中凶兽梼杌的牙齿炼化,是件极凶狠的武器,于常人不利,却能将他的天生罡气增强数倍。
师尊从不许他拔出荧惑,凶刀伤人,刀鞘施了封印,就算他命格特殊,也只许拿来养气,万万用不得。
不过眼下……
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说服自己拔刀,南衾罕见的皱起了眉,手松开,凭空变出一物朝沉悬扔去,褚无忧觉得南衾有点古怪,刚才……虽然短暂,但他应该是在发呆吧?
扔的又是什么?
像是一根麻绳,通体油黑,印象中南衾并没有一件这样的法宝,褚无忧瞧着此物仿佛长了眼睛般飞龙灵巧直奔沉悬而去,再仔细看看,脑中蓦的浮出叁个字:捆仙索!
心里一惊,他哪来的这种宝贝?!
也别管是不是了,要它捆了沉悬那自己在师尊跟前岂不是完全出局?搞不好还要落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想得美——
褚无忧迎着捆仙索就去了,掠过沉悬边上时道,“快滚!”
并不是真心想救人,但沉悬不在乎,笑了笑风流不减,“多谢了。”
脚底生风,平衡一旦打破,借着小白蛇的帮忙脱身不难。
捆仙索被拦即将丢失目标,急的在空中转圈,南衾欲追,面具妖又冒了出来挡道,银发飞舞似厉鬼,属实是阴魂不散了。
想一对一单挑?
全然漠视。南衾谨遵师命绝不擅作主张,事没办好,得回禀师尊。
云栖梧找到附近一个山洞,火光噼啪,将她虚弱的脸映出了几分生气。静坐调息,显然剥离妖丹受损极大,那一缕强悍的、附着丹田极深的妖气无论她如何想办法都撼动不了丝毫,像是长在了身体里,十分出乎意料,更别提额头禁制,她这内景眼下怕是比斗兽场还乱……
原本就有伤在身,冒险恢复功力再自损,若非南衾及时赶到,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睁开眼,见到大徒弟归来,云栖梧总算感到了一丝欣慰。
南衾许久未见师尊,她样貌依旧,只是额间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红痣,就像观音菩萨。
不敢多打量,恭恭敬敬行礼,却看到自己双臂破烂的衣袖,裂成条的衣摆,意识到在师尊面前穿着不妥,有点无措,头一低,碎发将眼睛遮的更深了。
“无妨的。”云栖梧知道这孩子认死理,又不爱说话,便由自己来开解,“眼下情况特殊,不必守那些虚礼,过来坐。”
自然是要说明原委。南衾凑近就听到师尊呼吸浮空,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刚要问,师尊摆摆手示意莫声张,洞外不远还守着只缠人的妖,南衾握紧短刀青筋突突,师尊又摇摇头按在他的刀上——何必消耗战力跟洞外之人对打,她没那么不智。
“你师妹或有可能困在妖界蛇族王宫,待为师休息一晚,明日你随我去探探虚实。”
云栖梧没有告知此行的全部目的,狐王没抓到,无法从他身上求证无忧的下落,但妖魔两界的空间缝隙就被封印在蛇族领地,吞夜兽一案牵连甚广,于公于私她都要查清。
南衾不在意,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洞外偷听的某人急了——不会吧,师尊要去蛇族王宫救他?!
哪还能再找到一个‘褚无忧’……谎话生出新的谎话到如今已然变得严峻,难道真要让师尊去触百里钦的霉头?
百里一族……当初是怎么害的他和阿娘,他历历在目!
这种渣滓,他自己面对也就罢了,当真要让师尊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理由以身犯险??
褚无忧干不出来——推自己女人进火坑他还算狗屁男人!一咬牙,反正事情有沉悬垫背,师尊生气他就跪下来求原谅,使劲求!萧洵不也成功了?总不能同样犯错就他倒霉吧……
怀揣着一点点侥幸心理,褚无忧想了半天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他是真的爱师尊,在师尊身边他感受到过天地浩瀚,人心太小不执一物;也跳脱出过困囿自己的心结,将目光洒向世间百态去理解何为责任;更学过她胸怀苍生,去追求那遥远缥缈的所谓的‘道’。
在贴近师尊的过程里他变成了如今的褚无忧……可拙劣的模仿注定失败,他将师尊当作了自己的天地,欣然自困,得失取舍间如何不错?
还没进山洞,从里面倒是走出了一人——
南衾?褚无忧以为是师尊让南衾来给自己传话,却见对方指了指洞里,示意他进去。
师尊找他吗?褚无忧自然高兴,没走两步,冷不丁的一道罡气贴背而来,“刺啦——”划开皮肉的声音贴着骨头传出,刀太快了,连血都未染上便刺穿了腹部!
褚无忧惊愕的看着南衾的短刀透过自己身体,罡气搅得五脏六腑剧痛,怎么会……
“死不了。”昏迷前,冷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没所谓的乖张,“记住,敢坏老子的事,你活该!”
像破布一样丢掉男人,刀挑起面具——啧,真无聊。
拨了拨挡眼的碎发,手指为梳往后一捋,整张脸此刻终于显露山水……好一双霸道嗜血的眼!好一个宛如杀神在世的人!
气质截然不同,这、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