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线条下滑,陈谴的视线定在纸张下方的一行字上,透过它像是记起了那年冬末在街头尝过的棉花糖的味道。
徐诀将秘密告诉给信纸:“喜欢好像一只疯狂啄破牢笼的飞鸟,我觉得我快关不住它了。”
在不知结局的情况下,那时谁都没对彼此承诺过八年,却都不约而同地认定了对方。
陈谴迟迟不肯放下信纸,直到手机微振,他忙从兜里掏出,徐诀总算回了消息:好。
上一句说得不清楚,陈谴试图解释得明白些:不等二十八号了,我明天就飞北京。
那边正在输入中和正在说话中来回切换,直至手机被掌心焐出温度,陈谴收到徐诀发来的一条语音:“别!你别过来,我过去……啊高速好堵,姐姐你别过来,把票退了,我在回云峡市路上。”
如此语无伦次,陈谴问:“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你别急,开累了到服务区歇歇。”
估计是真的堵住了挪不动,徐诀很快又回了:“我收到明信片太激动了,一不小心逃了下午的理论课。”
下一条语音紧随其后:“路上喝太多水,膀胱要炸了。”
“要是堵太晚就在服务区过夜,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早上也有雪,我会在雪停之前来到你身边。”
车流仍未有松动的迹象,徐诀搓了搓手机壳,又问:“姐姐,你明天不用上班吧?”
后半程徐诀在服务区休息了半拉钟,再上路时前路畅通许多。他一路听着电台消遣,晚十点半播报时间时,车子刚好抵达云峡市。
冬夜冰寒,沿街大部分店铺早早闭门谢客,唯有几家连锁小食店还亮着灯。
徐诀踩停刹车,双手离开长时间紧握的方向盘时一阵发麻,他搓热掌心,拿起扣在副驾的手机,摁亮看看,又关掉。
他下车买了碗关东煮,被袅袅热气蒸腾着走出店门,忽觉一片冰凉触上鼻梁,他抬起头,细雪在这一刻纷然而至。
回住宅有些远,徐诀就近去了礼贤小区的工作间,几个月没来这边,不知是否被寒雪侵扰嗅觉,他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有陈谴的气息。
关东煮有些冷了,徐诀坐在工作台前埋首填五脏庙,偶一抬眼,他的目光撞上面前的年历,惊得险些让丸子呛了喉咙。
满眼被打上叉的数字,今日也囊括在内,徐诀猛然站起,又傻傻落座,噌地,他再次站起来噔噔往楼上跑,瞧见平整的床铺又笑自己心急,连区区一个晚上都没耐心熬。
回到楼下,徐诀将吃完的空碗塞塑料袋里,指头沾了汤汁,他去角落的小桌抽纸巾,不经意间便扫到了夹在画架上的信封。
雪下得大了,飘落在阳台护栏上却无声。
陈谴将换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拢紧睡袍回到屋里,顺手摁掉电视柜上陈青蓉睡前忘记关掉的排插开关。
他尚无睡意,蜷在沙发里给大概在服务区过夜的徐诀发消息,打算排解一下对方的寂寞:突击检查,私密相册顺数第五张是什么?
不出几秒钟,对方给他仍来个位置共享。
陈谴暗忖着这会儿不该连视频么,他打开共享,瞧见两人的距离时陡然直身。
顾不得雪夜森寒,陈谴摘下衣帽架的长羽绒裹上就走,太近了,他边往楼下跑边给对方弹语音:“你别开太快,路滑。”
徐诀声音有些喘:“我跑着的,车子没油搁小区了。”
两枚小狗头像或急或缓地接近,无心听雪落的声音,大抵都只盼着感受对方的心跳。
陈谴没来及换下的狗狗棉拖在渐渐铺白的地面留下脚印,他边揣兜疾走边发消息:“乖小狗别动,我来找你。”
彼此之间相距不过两百多米。
徐诀环顾四周,路灯柔暖,相挨着的便利店和药房泄着光,正是他们曾经初遇的地点。
他抬手扫掉椅子上的碎雪,坐下时再次展开手中攥了一路的信纸。
“徐小狗:”
哦,当时遮遮掩掩,原来冒号前是要写他的名字。
“现在你在工作间的哪个角落看信?是刚填饱肚子伏在桌边,还是刚收笔画完一幅画?”
妈的,陈谴怎么料事如神。
“八年前的你在我左手边写信,阳光太刺眼了,我恍惚回到读书时,你成为了我的同桌。”
不好意思,书吧倒闭了,这才不到两年。
“我刚才跟你说,要是书吧倒闭了证明我们之间有缘无分,无分就无分吧,把‘有缘,无分手’打在公屏上。”
“昨晚零点,蜡烛熄灭时我也偷偷许了个愿。”
“小狗,希望每年今天,你许完愿睁眼,看到的人都是我。”
信太长了,不等徐诀把后面的看完,一道斜长的影子闯到脚下打断了他的专注。
轻微的喘息随同冬雪落下,徐诀蓦然抬脸,惹得枯枝乱影在他脸上也轻颤。
映入陈谴眼里,和那个雪夜几乎没差。
他缓缓走近,停下,那晚是徐诀先开口,这次他抢了头:“我挡住你的光了吗?”
冻僵的手伸过去,下一秒就被徐诀握住,那点温度从指尖爬上来,经由脉络钻进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