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是,她松手了。
汝子蔺人在半空中无从借力,奋力地向后下腰,箭尖贴着他的鼻尖和额头擦过,带下一块血淋淋的皮。汝子蔺地上一个滚翻,又一头钻回了水里。
高悦行咬碎了银牙,心里暗恨可惜。
箭上喂了药,只要扎进了身体里,药渗进血里,不出半个时辰,能叫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可他钻回了水里,刚沾上药的伤口在水中洗净,药效几乎不起任何作用。
汝子蔺摸了摸发麻的额头,惊出一身的冷汗。战局已定,大势去矣。
正在交战中的须墨尔部忽然听到三声尖锐的哨向,同一时刻转了方向,朝外突围。
他们想撤。
双方纠缠的人马终于拉开距离,丁文甫立即命人架起□□,连珠箭追着他们的背影而去,赵佟生赶紧命人控制火势。
丁文甫这才腾出功夫前来叩见高悦行,道:“王妃,他们撤了。”
高悦行问道:“往那边去了?”
手下士兵回禀:“往潞涉山上。”
高悦行甩袖道:“将伤员抬进来,其余人修整,不可松懈,他们还会再来。”
赵佟生的一双眼睛被火灼得不轻,一整夜的鏖战,高悦行将人挪到了厅里,用药敷上,赵佟生感觉到凉丝丝的直喊舒服。
丁文甫道:“王妃,我们可以回撤京城,信王手里还有一千禁军,还有锦衣卫。”
高悦行正忙着给伤员们处理伤口,冷静道:“不行。”
丁文甫不解,道:“王妃可是不信任信王?”
高悦行用湿帕子擦了手:“你觉得他们靠二百人破开京城大门是个笑话?”
丁文甫毫不犹豫:“当然。”
高悦行:“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你觉得须墨尔傻么?”
丁文甫一时语塞。
高悦行道:“须墨尔有恃无恐,因为京城里有孔世戍接应他。”
丁文甫:“孔世戍手里没有兵。”
高悦行:“但是他有手段。”
见丁文甫仍不明白,高悦行道:“京城里有我们的百姓,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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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在乾清宫里正经换上了铠甲,面前剑匣里一柄尚方宝剑静卧其中。
他是个文臣,第一次,几十斤重的银铠架在肩上,不仅压得他直不起肩背,更时时有种憋闷的感觉在胸前。
陆苇绡扶着门瞧他。
信王转头看见她背后又是一片朝霞漫天。
陆苇绡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里,好像一把干柴,她自从落了死胎,身子便败了,宫里的太医给诊过脉,说女子胞亏损严重,以后恐难再生育。
信王拉着她的手,给她塞了手炉,对她道:“等我。”
陆苇绡只神情麻木的点了下头。
信王正欲出门。
陆苇绡忽然叫住了他——“殿下。”
信王耐心十足的回头,温声道:“怎么?”
陆苇绡对他道:“记得将我们的孩子好好带回来。”
信王隔着很远的距离,轻轻点了点头,提剑往后宫去,孟昭仪的宫早已被层层的禁卫把守住了。但是信王的那位庶长子还在她的手里,那个孩子被绑在小摇床上,门外一旦有风吹草动,她便立刻将刀架在孩子的脖颈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信王推开那扇门时,孟昭仪批头散发,寸步不离地靠在小床身边休息,一听到动静,立马摸起刀,抵在那孩子的颈侧:“谁?退下!”
信王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孟昭仪看清了来人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丝毫冷静。信王向前一步,她便将刀递进去几分,歇斯底里喊道:“退下!”
信王将目光移向自己儿子的那张小脸。
孩子正安静地睡着,任何动静都吵不醒他。
他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他那小小的身体上有很多刀痕,都已不会再流血。
信王张了张嘴,道:“拿下。”
禁军粗暴地冲进去,将疯狂往孩子身上扎刀的孟昭仪掀翻在地,用绳子捆了押下去。
同一时刻,北镇抚司,奚衡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霞逐渐褪色,院中日晷上的指针停在了某一刻,翻身上马,门口的小厮奋力推开两扇大门,移开了门槛。
奚衡纵马笨了出去,身后紧跟着他的属下。
他们直奔孔世戍的府邸。
孔府沉重的府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锦衣卫拔刀。
孔世戍自己的府兵在锦衣卫面前不堪一提,孔世戍坐在正厅中,像是等待良久,他望着奚衡冷冷地笑:“果然,果然啊,是我看错信王了……”
奚衡冷漠的一挥手。
孔世戍被狼狈地压着,经过他身边时,挣扎着在他耳边留了一句:“别嚣张,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信王登上城墙。
奚衡抓捕了孔世戍一家老小,随后也到了。
信王问道:“按理说须墨尔应该到了。”
奚衡:“外面传来消息,须墨尔的兵被襄王妃挡在了潞涉山脚下。”
信王不安:“太危险了,她手里能有几个人?”
奚衡说:“方才,孔世戍的束手就擒让我忽然感觉到不安,我总觉得他似乎留有什么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