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此案朕会着人细查,但是和襄王妃没关系,你好歹堂堂朝廷正二品大员,怎么连这点事都拎不清。”
高悦行方才出门的嚣张是有道理的,原来皇上这里已经叫她给拿下了。
皇上问:“我那儿子呢?”
孔世戍一愣,皇上膝下活着的儿子只剩俩,一个去西境了,一个刚刚押回来。
皇上指的自然是在京城的这位。
孔世戍低头道:“信王殿下已经跟随臣等回京,正等着皇上召见呢。”
皇帝叹了口气:“把他带来吧,朕有些话想和他说说。”
信王很快被带来。
未定罪之前,谁也不敢真正对他无礼,只是信王看上去情绪似乎不大妙,披头散发的模样,谁喊他他也不应,瞧着模样,和街上的失心疯没什么两样。
孔世戍站在御书房的门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信王进门前摇摇欲坠,令人看着都忧心,好歹他还知道御书房门口有门槛,一手扶着门框,高高地跨了进去。
皇上彻底遣退了身边伺候的所有人,也包括最亲信的许修德。
许修德往门外一站,见孔世戍还未离开,一拱手行了个礼。
孔世戍想从他嘴里套点消息,于是上前道:“敢问许公公,皇上是何打算啊?”
许修德摊手:“陛下没说,奴才也不敢揣测啊。”
孔世戍又打听:“那皇上的脸色看上去动气了没?”
许修德叹了口气道:“皇上若是肯动气倒还好了,可就怕他憋在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啊,毕竟人到了这个岁数,看中子女缘,再怎样那也都是亲生的啊。”
孔世戍心里大约有了数,寒暄了几句便告退了。
御书房里,信王一个头磕在皇帝面前,好似睡着了一般,死活不肯起。
皇帝垂着目光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你这是要往装疯卖傻的方向去啊,朕的长子。”
信王:“儿臣……不敢。”
皇帝道:“坐吧。”
信王再道:“儿臣不敢。”
他不肯起身,皇帝也不勉强,他绝口不提赈灾粮的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媳妇病了,你知道吗?”
信王终于有了反应:“啊?病了?”
皇帝道:“你的王妃怀孕了,但是由于母体虚弱,气血亏损严重,以至于胎死腹中,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小半个月了,你竟然不知。”
信王愣愣的道:“苇绡……儿臣只知她近日身体不适,不曾想……”
皇帝:“你干的那些荒唐事儿打量你爹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曾经是朕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当然,现在也是。你觉得朕偏心,是么?”
信王吓得磕头:“儿臣不敢。”
皇帝:“你以前没这么胆小,朕今日不想再听见这四个字儿了。”
信王听皇帝提及以前,信王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已经快不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
皇帝道:“弗襄,他生下来便没了母亲,但是你有,他被囚禁在小南阁里,十年的暗无天日的生活,你没有经历过,他出生后一口母乳都未曾喝过,落了一身的病,最后差点吃下了朕亲赐的毒药,一命呜呼,朕将他从小南阁接出来的时候,十岁的孩子,和六岁的高氏女身量一样大,头发轻轻一抚能落下一大把,未经启蒙,甚至不会说话,小小年纪还受了狐胡细作的酷刑,手指尽断……你觉得他活得不错?把他的生活换给你你愿不愿意要啊?”
李弗襄能得到现在的宠幸和尊荣是因为他活下来了。
他若是死了,一切都没了。
在那样的摧残下,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信王现在仅因为父皇的偏向就受不了。
那么李弗襄的那等遭遇岂不是更有怨怼的理由?
信王的心思慢慢地活泛了起来。
皇帝看在眼里,道:“你回府去,好好想想吧。”
信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
陆苇绡站在门口迎他,单薄得像个纸片人,见到他回来,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忧心,却一句话也没说。
信王摸到她冰凉的手,跌坐在门槛上,忽然抱住她放声大哭。
皇上紧跟着命禁卫跟上来,守住了信王府的大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也算是另一种保护了。
高悦行快马加鞭,几天几夜的奔波,才回到江南。在赶回来的路上,她瞧见了一路北行的大批流民,都是因为水患而流离失所的人。
高悦行问他们打听了一下,据说是江南的水患已经大致稳住了,只是在江萝镇后,又有一城被淹,但是当地州府早有准备,即使止损,至少保住了大多数人命。
高悦行问他们死了多少人。
一个成年男子答,约有百来个。
他顿了一顿,又告诉高悦行,那百来个死去的人中,有一半都是官府的小吏和那些疏通水利的苦工。
他们也多是为了救落水的百姓而死。
高悦行做足了心理准备。
回江南之前她没打招呼,自然也无人提前出来迎,到了驿站,仍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跟随李弗襄一同南巡的官员们不知都去哪儿了,驿站的会客厅里静悄悄。
高悦行顺着二楼,挨个敲门。
最靠近楼梯口的是孔让尘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