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个坏习惯。
高悦行晚上已经躺到了衾上, 睁着眼睛睡不着, 于是点灯起床, 把李弗襄也给拍了起来, 将睡眼朦胧的他按在桌案前, 强迫道:“给家里去一封信。”
李弗襄揉着眼睛, 道:“你不就在我眼前,我给谁去信?”
高悦行:“给你爹。”
李弗襄对着空白的信笺,想了半天,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说:“写什么呢?”
高悦行实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手把手地教相公写家书。
李弗襄那歪歪扭扭的一手字,越来越叫人不忍直视,高悦行又记起了他手上的伤,于是将他的手抓过来打量,幼年受伤的痕迹早就养得干干净净,只是骨头里的异样,细细的摸,还能察觉到不同。
高悦行找到了位置,用了几分力气,下手按了一下,问道:“疼吗?”
李弗襄一转头将脸凑在她的眼前,几乎要贴上来了,说道:“你不按,就不疼。”
那就还是疼了。
高悦行:“是因为耽搁了。”
倘若能在受伤后立马得到医治,凭借一个孩子的愈合力,本不至于留下病根。
李弗襄不爱写字是有原因的。
高悦行不免想到小南阁的那些年,忽又觉得皇帝活该,还是不要理他了。
于是高悦行收了纸笔,说不写了,赶着他回床上睡觉。
李弗襄本来睡得好好的,叫她一通搅扰,揪起来瞎闹了不到半刻钟,什么正经事也没做成,莫名其妙躺又回榻上,听着高悦行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他的困意早散了,郁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高悦行,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再上路,沿着山道走了不到半日,便抵达药谷了。
药奴遣了谷中的师弟师妹,在入口处相迎。
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很多是在高悦行离谷之后,被药奴和狼毒收养的,高悦行已经认不全了。
药谷里的小孩子嘴都甜,围着高悦行姐姐长姐姐短,新鲜够了,又转头去缠李弗襄。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自然而然的对小孩子生出亲近感,但是李弗襄是个例外,他似乎是不怎么喜欢小孩,没有多余的耐性去哄着他们玩,上一世的李弗襄成亲之后,也从不急着要孩子。
明明做了一世夫妻,有很多微小的事,高悦行现在才开始慢慢的琢磨。
高悦行想带人先去拜见谷主,却被告知谷主闭关了,不见任何外客。高悦行只好作罢,直接到萱草堂,见到了药奴。
药奴见到她,问的第一句话是:“我成亲我托人给你送的贺礼受到了吗?”
高悦行说:“收到了。”
药奴亲自配的益气养血的药,托人赶在大婚之前送去,高悦行猜测,那可能让她保养身体准备怀胎用的补药。
高悦行没有猜错,药奴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也觉得刚及笄的高悦行年纪略小了,过早怀胎有些伤身,于是精心调配了补药,让她好好温养。高悦行没有将自己的房围私密说出来,但是药奴一摸她的脉,竟然察觉到了,诧异地一抬眼,道:“你们未行过房事?”
高悦行当即竖起大拇指:“药奴姐姐,你真神了。”
把一把脉,什么都能看出来,药奴的这份本事,高悦行心想自己是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在医生面前,既然问道了,便没什么好瞒的,高悦行也不是那等羞涩扭捏的人。
药奴听了事情的始末,点头道:“也好,时间男人多将自己看的最重,你能有这样的姻缘,不容易。”
高悦行道:“是啊。”她转头看着院中正在好奇四处打量的李弗襄,说:“他与别人不一样。”
药奴留他们呆到秋天,等她给李弗襄重新配好了药带走,今年秋,她便躲懒不去京城了。
高悦行在萱草堂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去了书阁翻阅资料。
她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李弗襄在下面听她的指挥,推着她到处走。
狼毒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曾经那个躲在药谷庇护下的小姑娘,如今竟已成亲了。
而他的梦,也想水中泡沫一样,随着阳光的热烈,越变越浅,最终脆弱地消散。
高悦行回头看了他一眼,打了个招呼:“师兄。”
李弗襄也跟着看过来。
他们都在互相打量。
哪怕狼毒有自己的私心,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般配。
他们这些饱受苦难的孩子,都是世道下的蝼蚁,他最明白,像高悦行那般娇贵耀眼的花,只有在权势的庇佑下,才能免去零落成泥的命运。
高悦行完全不知狼毒深藏的心思。
狼毒问她:“师妹在找什么?”
高悦行扬了扬手中的书,道:“随便看看,找点事做。”
狼毒点点头,心想她如今是堂堂襄王妃,仍愿意钻研这些东西,是真的难得,于是道:“师父闭关,大师姐今日忙的快脚不沾地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高悦行道谢,说:“那是当然,以后恐怕免不了叨扰,希望师兄不要嫌我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