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姑姑带她安顿妥当,正好赶上传膳
的时辰,公主拉着高悦行,高兴道:“你来的巧,我们同用午膳,下晌可以去演武场看皇兄练骑射。”
骑射?
高悦行波澜不惊的心境终于起了涟漪。
世家君子习六艺,照理说,皇子们从八岁起就应随着师父上演武场摔打了。
高悦行心里算算,李弗襄的年纪也到了,不知此番能不能见到。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膝下公主只一位,皇子活到成年的,也仅有两位。
——长子李弗迁,幼子李弗襄。
李弗襄排行五,只比公主小一岁。
而往上再数,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未活过而立之年。
高悦行心里斟酌再三,觉得有话还是直接问比较好。
于是,午膳后,她便问:“我听说宫中有位五皇子,但是鲜少在人前露面,我从未见过他。”
公主脸色一变。
魏姑姑面不改色把服侍的宫人们遣退到十步之外。
公主才微微蹙眉道:“别提老五,忌讳,父皇不喜欢,我母妃也不喜欢。”
高悦行意识到自己心急了。
回到暖阁里,公主放轻了语调,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你我荣辱一体,有些话我只说给你听,你自己明白就好,要藏在心里,不要再与外人讲。”
高悦行乖巧点头。
于是,她得知了一些秘密,一些她上辈子都没能弄清楚的困惑。
公主:“从前宫里有位郑皇贵妃,现在鲜少有人敢提及,你年岁小,不知道这些……”
此时六岁的高悦行不知道。
但当了四年襄王妃的高悦行是知道的。
郑皇贵妃是圣上的心头好,只可惜福薄薨得早,死后追封皇后,葬进帝王陵寝。
圣意不难揣测,帝后生死同穴,当今圣上是打定了主意将来要与郑皇贵妃同葬,就连给郑皇贵妃准备的棺椁都是合葬的规制。
公主年岁不大,说话却很知轻重,点到即止,她只说了一句:“郑娘娘是难产死的,她死之前,随身服侍的,是老五的生母许昭仪……”随即,见高悦行神色疑惑,又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悄悄补了一句:”自郑娘娘死后,许昭仪便失了圣心,连带她不久之后诞 下的五皇子,也遭到了父皇的厌弃,想必是怪罪徐昭仪照顾不尽心。”
听着公主叹息。
高悦行想到了曾经记忆中的李弗襄,打马走京城,看遍长安花,圣眷优渥,天潢贵胄。
连她的父亲都感慨万千——“圣上若有十分的恩宠,捧到这位襄王殿下面前的足足能有十二分。”
想不到,他年幼时竟是如此遭皇上厌弃。
高悦行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小殿下,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后,公主小憩了一会儿,她坐在殿前的门槛上,双手撑着脸蛋,望着高高的宫墙,和白得刺目的太阳,眼睛里不复孩童的天真与澄澈,而是乌沉沉一片,喜怒莫测又目无下尘。
宫人们静悄悄的,无一人敢上前打扰。
魏姑姑的衣摆一闪,穿过廊庑,不必等人通传,便进了贤妃娘娘的正殿。
第3章
贤妃拈着鱼食投喂她那两尾精心饲养的金鲤,漫不经心道:“是么?她打听五皇子做什么?”
魏姑姑躬身答话:“高姑娘话头起得怪,没头没尾的,冷不丁就来了这么一句。奴才反复思量,也没琢磨透。”
贤妃听了这话,笑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最是干净的年纪,小琉璃人儿似的,别人怎么教,她便怎么学,没头没尾她可不会去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魏姑姑赔笑:“奴才愚笨,请娘娘明示。”
贤妃娘娘道:“老五那孩子身世可怜,生下来便受亲娘的牵累,不得圣心……今年九岁了吧,生辰过得冷冷清清不说,学都上了两年,可连个名字都没给取,再不受宠也那是位正经皇子,听说朝臣们已经连着劝几日了。”
贤妃身居后宫,对前朝的事倒是了若指掌。
魏姑姑这下恍然:“原来如此,想必是高姑娘进宫前在哪听了些闲话,所以才记心里了罢。”
贤妃喂完了鱼,又去逗鸟,悠哉自在:“回去伺候吧,有事再来报,高家那孩子我看着还算懂事,你呀也别老板着脸吓唬人家。”
魏姑姑应了声是,无声息的退下了。
下晌,小憩了一觉,时辰到了,高悦行跟在公主身边,亦步亦趋,去演武场瞧热闹。
公主出落的袅袅婷婷,高悦行小萝卜头似的缀在她衣裙旁侧,公主无奈之中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嫌弃,她这压根不像带了个伴读,而更像哄了个小妹妹玩,往后还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公主想找点话闲聊:“你家长姐我见过,无论说话行事,都是极好的,可惜……”
高悦行此时却没有心思哄她,略冷淡敷衍道:“长姐一向很好。”
她已经听到前方传来热闹的动静。
偶尔的几声欢呼叫好,像沸腾的油锅里溅起的星子,刺得高悦行心里发烫。
快要见到了。
心里越是急迫,脚下就越是恭谨,唯独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忍能隐约窥得她的内心焦灼,但她也低头隐藏的很好。